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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貝同學

魔鬼的體溫 藤蘿為枝 5223 2024-03-17 21:45

  

  貝瑤吃力地扶著他,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扶你過去,別擔心,每個跑完步的人都會脫力的。”

  跑完長跑不能立即坐下,最好再走一走。她並不能體會裴川這樣到底會有多痛,於是問道:“你要坐一下嗎?”

  裴川咬牙站起來:“走。”

  他們一同走到終點,終點處豎了彩旗,經山風一吹,有種迎接錦繡的感覺。

  所有人都能看出裴川狀態不對,他面色白得像紙,黑色運動褲下長腿走路的姿勢都不對,無數探究好奇的目光看過來。

  要論起來,貝瑤顯然是更有名的,貝瑤早上在這裡當志願者開始,就有許多人認出她是上次啦啦隊跳舞的姑娘,六中鼎鼎有名的校花。然而裴川雖然三中高二有名,此前卻沒有到幾所學校周知的地步。

  然而貝瑤出格地穿過防護線去扶他,比起扶,那更像一個擁抱。學生們大多數十六七歲的年紀,對於這樣的八卦探究比馬拉松排名還興奮。

  有人悄悄道:“那個男生誰啊?貝瑤去扶他?”

  “不認識啊,沒見過。但是虛弱成那樣……嘖,貝瑤眼光真不怎麼樣。”

  細細碎碎的談論聲入耳,裴川全身的汗被風一吹,身上有些涼。原來他竭盡全力,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個不過如此。

  裴川覺得有些可笑。

  吶,他到底在做什麼呢?除了給她帶來麻煩,他想證明的東西極其低廉。

  他手臂支撐桌子勉強站立,額發上的汗水大顆往下淌,襯衫早已濕透,貝瑤打算兌好溫水過來喂他。

  師甜有些尷尬,悄悄拉過貝瑤:“你去扶他過來做什麼呀,那現在成績還作數不?”

  裴川這個成績,其實是入圍了前五十的獎金名單,整個途中他沒有喝一口水,沒耽誤一點時間。

  貝瑤說:“他跑完了全程,為什麼不作數?”她柔和清亮的眼神第一次帶上幾分固執,讓師甜一時啞口無言。貝瑤匆忙倒好水加上葡萄糖走過去。

  裴川看她一眼,她身上被自己弄髒了。男人的汗水,淌在女人身上,不該是因為他的狼狽。

  他用手掌抵住她的紙杯,抿了抿發白的唇。

  他沒接受她的水。

  貝瑤不明白,可他明白。

  如果作為志願者,有人體力不支去攙扶是因為心地善良,可是賽後再喂水,就會讓人想入非非。

  因為殘肢的痛,他手指有些抖,自己去拎水壺。

  吳茉見狀,連忙上前幫他倒水。

  裴川忍著劇痛,並沒有抬眸看幫他倒水的是誰,只要不是她就好。沒有他的一年,貝瑤活得輕松又快樂,他至今記得尚夢嫻的刻意接近帶來的後果。

  吳茉心中歡喜,她雖然不明白裴川為什麼看上去很不舒服,也被貝瑤的大膽嚇到了,然而裴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喝貝瑤的水讓她歡喜極了。

  她殷勤地倒好水遞過去,用志願者的口吻說:“辛苦了,喝點水吧。”

  裴川也實在沒有倒水的力氣了,他伸手去接,卻被一只橫出來的小手拿走了杯子。

  那只手白皙漂亮,剛剛才放在過他的腰上。

  裴川抬眸。

  貝瑤不說話,她抿著唇,把吳茉的水拿開,自己那杯遞過去。

  一時間,議論聲漸起。吳茉臉色很難看,但她還知道裴川在這裡,她打趣一樣說:“貝瑤,都是志願者,你這是做什麼?”

  貝瑤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做什麼,但縱然她懵懂,也知道吳茉的不懷好意。

  女孩子生來就會多幾分敏.感。

  見貝瑤不理自己,吳茉說:“貝瑤,你這樣人家水都喝不著。也太過分了吧。”她心想,裴川最好看看貝瑤有多不懂事。

  貝瑤眸光清透,裡面映出裴川的模樣,脆脆的聲音帶上幾分委屈,她拿著自己的杯子:“這杯才是加過葡萄糖的。”

  他漆黑的眸看著她,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喉結動了動。

  師甜快要看不下去了,她利落地倒了一杯,又隨便倒了一堆葡萄糖進去,皮笑肉不笑:“來來同學,喝了喝了。”

  裴川垂眸,接過師甜的水喝下去。他輕輕皺眉,師甜……到底是加了多少葡萄糖,甜得他味覺都難受。

  這發展讓看熱鬧的摸不著頭腦。

  最後見裴川喝了會長的水,才勉強覺得,啊一定是志願者服務周到了。後面有到終點快支撐不住的,依然有人扶了一把,倒是把這件事帶過去了。

  吳茉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她上前說:“我扶你過去休息吧,那邊有運動員凳子。”

  貝瑤莫名就是知道,他不會讓自己扶。只能抿唇看著他。

  裴川看貝瑤一眼,她其實從不任性,這是第一次,被逼到算在發脾氣。縱然知道或許她心中所想並不是自己期待那樣,可他心中卻像是被柔柔吹了口氣,軟得一塌糊塗。

  他格開吳茉的手,沒看吳茉一眼,咬牙自己走過去。

  短短二十米,他像是又死過一回。

  吳茉臉色不好看,其實她也明白,她今天主動示好,就是和貝瑤撕開臉了。貝瑤單純,可是不是傻瓜。可是撕破臉就撕破臉,她心中反而有種終於如此的暗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裴川心裡還記著韓臻的事,周圍還有很多同學,他忍住痛:“貝同學。”

  “貝同學”回眸,他低聲說:“我錢包放在山下了,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什麼樣的錢包?”

  “黑色的,在賣水的小攤那裡,我外套裡。”

  貝瑤心中懊惱,她現在一回想,也覺得剛剛自己不讓他喝吳茉的水好丟人啊。

  她小臉微粉,聲音細細的,在他耳邊輕輕道:“嗯……裴同學,吳茉一點也不好。”第一次背後說人壞話,她耳尖都紅了,眸光也羞得漾上淺淺的水色。

  他低眸看她。

  是啊,吳茉一點也不好。你呢,可以自薦嗎?

  然而他到底還有理智,只能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嗯。”

  “貝同學”說完壞話落荒而逃了。

  他強撐著看她去坐下山的車,痛得輕輕哼了一聲。裴川打電話給王展:“常青山,讓人上來一下。”

  王展知道他一向逞強,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很嚴重的事了。電話那頭王展額頭青筋暴跳,你又在搞什麼么蛾子啊?

  王展走關系,讓人馬不停蹄上山送裴川下去。

  另一邊韓臻氣喘吁吁跑上來,一看,只有吳茉還坐在那裡,沒有貝瑤的身影。

  少年汗水也濕了一大半襯衫,他跑過去,眼中的光都黯淡了。

  吳茉心裡一跳,才記起自己還騙了韓臻。

  她忙給韓臻倒了杯水,小聲道:“她不願意來,我怎麼說都不肯。對不起啊。”

  韓臻搖搖頭,他輕輕笑道:“沒關系,不怪你。她不願意接受也沒事,我……我默默的就好。”

  他身影慢慢走遠了。

  吳茉氣得哦!

  貝瑤這麼放你鴿子你都不生氣!還落寞接受了。吳茉第一次覺得快被氣得吐血,那個女的不就是有一張過分好看的臉嗎?一個二個都偏幫貝瑤。貝瑤阻止裴川喝水,哪怕再難受,裴川也只是沉默又縱容。

  韓臻當眾的告白也吹了,自然不會有謠言。

  ~

  秋季馬拉松比賽結束了三天,裴川依然只能待在家裡調養。

  王展看向床上看書的人,少年側臉清雋,王展認命地道:“都說了多少次不要搞這些劇烈運動,假肢畢竟不是……算了,你忍痛一流。”

  他自暴自棄:“今天還是你自己換藥?”

  裴川這才給了反應:“嗯。”

  裴川再怎麼也只是個少年,王醫生兒子就他這麼大,他嘆息道:“裴川,還是回家吧。”

  裴川說:“你管得好寬,可以滾了。”

  “……”王展說,“少年,早點回學校,向老師學會禮貌,老王我都是可以當你爹年齡的人了。你這樣不會有小姑娘喜歡知道嗎?”

  裴川僵了僵,低聲道:“本來也就不會有。”

  王展和他打趣,無意間戳了人家心窩子,王展挺尷尬的,他咳了兩聲,自覺滾了。

  其實王展大可安慰裴川,但他最後也沒有。

  他家一個兒子,一個才十歲的女兒,要是讓女兒嫁給有殘缺的人,當父親的很難接受。除了身體,他們的心還格外敏.感,很難有人能包容相扶走過一生。

  有些東西,一開始不給予希望,才不會落進更深的深淵。

  他記得那個叫貝瑤的漂亮優秀小姑娘,似乎還是獨生子女,他如果真的喜歡她,那得多艱難苦澀啊。

  裴川曠課五天,再去學校的時候腿依然隱隱作痛。

  金子陽說:“川哥酷啊,我都不敢你這麼干,我要是曠課這麼久,我老子鐵定打死我。”

  其實他們都疑惑,川哥的家人沒有接到過老師的電話嗎?

  鄭航說:“川哥你沒什麼事吧?”

  裴川從抽屜裡摸出書:“沒事。”

  金子陽納罕道:“你被偉哥感染了嗎?怎麼也開始看書了。”

  前排季偉激動地回頭:“川哥,你也明白學習的樂……”

  裴川皺眉:“閉嘴。”

  季偉依舊高興,他靦腆道:“前天的英語測試,下節課發成績了,要是及格了我請大家吃飯。”

  鄭航笑得不行:“哦哦,祝福你啊。”

  “謝謝。”

  裴川也忍不住彎了彎唇。

  有時候,他覺得青春似乎又不是那麼晦澀難熬,那些在人們眼中壞的、不.良的,也有鮮活有趣的地方。

  只是每每想起另一個人,心跳會發瘋失控,好苦也好甜。明明他喜歡得天崩地裂,她什麼都看不見,可他獨守一隅,不放棄也成了滿足。

  發完英語卷子——季偉同學差點又哭了,他英語62分!

  他珍惜地疊好卷子,鄭航笑死了:“對對保管好,下次說不定就沒這個數了。”

  季偉也不在意好友的調笑,他認認真真摸出錯題本准備記錄。

  

  傾世最近,他們請客的地方就定在了傾世。

  金子陽依然帶了他的小女朋友,幾個人開了個包間,後來他又提議去大廳唱歌。

  事實上,傾世五樓大廳很熱鬧。

  光靠有錢學生,這麼大的傾世是開不下去的,所以等名氣越來越大,傾世反而像是成年人愛去的會所了。

  這樣一來,學生們去得就少了。

  畢竟青春期的時候,雖然向往過成年人的世界,可是也有一份莫名的畏怯阻止著人們的腳步。

  裴川腿還痛。他靠在吧台前,讓服務生調了一杯酒。

  季偉在角落找了張桌子,他努力地和服務員協調,能不能給他弄一盞台燈——五彩燈晃得他眼睛花,看書不方便。

  裴川這個人,其實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朋友的。金子陽他們算是他第一次交好些的人,有時候他也會茫然自己如今的世界,可是好學生的圈子大多清高孤傲,他怪癖的性格會是異類。

  觥籌交錯,不時有人會從五樓再往樓上走,有人會在傾世打球,有人會開房,社會上的人來來往往,裴川半眯著眼,看著一個神色不正常的男人步履匆匆上了樓。

  他看一眼就猜到,那人吸了毒,精神狀態很差。

  裴川沒有吭聲。

  只是金子陽他們過去之前,他點點吧台桌面說:“今晚早點回去。”

  鄭航也不反對:“好咧,川哥來根煙不?”

  裴川接了,傾世的夜晚九點,一群刑警衝進來。

  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裴浩斌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見了裴川。少年坐在吧台前的凳子上,長腿微曲。

  隔著人群,父子倆對望了一眼。

  裴浩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一年的裴川,眉宇冷漠,唇間叼了根煙,裊裊煙霧中,裴川神色也疏離。

  周圍有人大聲唱歌,五彩的燈光交錯落下來。

  時光似乎一瞬倒退,四歲的小裴川笑著坐在他肩上:“長大要像爸爸那樣,當警察,抓壞人。”

  裴浩斌心顫地記起,裴川也曾向著光明,努力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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