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還沒度蜜月呢
“我親眼看他掉下去了,我抓不住他……小馬沒了……”
何初三的心痛大於愕然,胸口酸楚地疼痛著,將夏六一抱進懷裡。夏六一埋首在他肩頭泣不成聲,崩潰得一敗塗地。他最好的兄弟死了,總跟在他屁股後面嘻嘻哈哈拍馬屁講笑話的小馬死了,他以為他足夠的隱忍和堅強,他以為面對生離死別他早已經麻木,可當看到掌心淚水的那一剎那,他便看清了自己的軟弱,他不是血雨腥風裡走來對一切無動於衷的“血修羅”,他只是一個凡人,也會笑也會哭,也會悲慟也會恐懼。
他一邊痛哭一邊用盡力氣抱住了何初三,他生命中所剩無幾的溫暖,他絕不能再失去的。何初三輕輕地撫著他的肩背,嘴唇貼在他淚濕的發鬢輕吻著,沉默而溫柔地陪伴著他。
……
夜已深沉。何初三開車駛上了回小廟的山路,夏六一眼圈微紅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呆呆地不發一言。
何初三並沒有問他小馬的死因,除了安撫沒有多說一句話,他知道夏六一此時只需要他的懷抱,再多的詢問不過是在夏六一傷痕累累的心頭再添一道新疤。但他的心也被利刃劃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小馬死了,秦皓受了這麼重的傷,夏六一的傷也不輕,還有他們所有人都絕口不提的小玉,他隱隱猜到了一場激烈的血戰,一場足以令剛剛與他互定終身的夏六一拋下他而親赴的血戰,一場意外地獻祭出了小馬性命的血戰。為什麼?為錢?為名?
不,都不會,他深深地了解夏六一,夏六一絕不是那樣利欲熏心的人,也絕不願意為了一場與毒梟的交易而付出這樣殘酷的代價。他想到秦皓那張與青龍實在太過相似的臉,想到夏六一接到電話拋下他離去的那一夜,想到夏六一搬回村屋突然開始的搏鬥訓練,想到明明身份十分敏感卻來香港拋頭露面的小玉,想到小玉在青龍別墅中看到青龍和小滿的照片時那怪異而曖昧的反應……一連串零星的線索拼出一張殘破的拼圖,雖然看不出全貌,但他卻隱隱地有了一個令他心寒的猜測。甚至無需任何線索,光憑他的直覺,他就能夠作出同樣的猜測:
為錢?為名?不,是為情,為仇。只有一件事,只有一個人,能讓夏六一這樣失控,這樣不計代價,不顧一切。
——為了青龍。
何初三的眼睛酸澀起來。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夏六一,他強壓下了心頭沸騰的復雜情緒,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向前路,專心駕車。
……
後院中的杯盤狼藉已被勤勞的僧人們清掃一空,除了空氣中淡淡的酒味,不留一丁點痕跡。何初三將夏六一送回了他的小屋,伺候著他脫下衣服,用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身,換了膏藥與繃帶,這便想回到自己居住的那屋去。夏六一突然出手,扯住了他的襯衫後腰。
“怎麼了?”
“……”
夏六一不發一言,看著自己拉扯他襯衫的手指。
何初三拉過床邊的凳子,“我在這兒陪你,等你睡了我再走……”
“走”字被夏六一狠狠地一拽給拽沒了,他撲倒在夏六一身上,於是只能順勢上了床,但還有些擔憂地念叨,“床太小了,我會壓到你的傷……唔。”夏六一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
何初三在他掌心裡無奈地笑了笑,覺得他像一只養熟以後黏人的大貓——不過這話可萬萬不敢講出口。三兩下脫了襯衫和長褲,他尋了個不壓傷口的姿勢將夏六一摟進懷裡,兩人疊成一人,就這麼擠在狹窄老舊的單人鐵床上睡了過去。
……
夏六一夢見了小馬,小馬在山林中奔逃,步伐矯健,神色輕松,他沒有掉下去,他逃出去了,真好。還夢見小滿,小滿坐在滿天星的花叢中唱著歌,一邊唱一邊給自己編著辮子,像個快樂的不諳世事的孩子。然後他見到了青龍,青龍獨自坐在別墅的陽台上,在月色中沉默不言地抽著煙,側臉沉穩而從容。還是少年的他端了一只相機過去偷拍,被青龍發現了。青龍手指夾著煙,回過頭來看著他,有些寵溺有些無奈地笑了。
夏六一卻笑不出來,他看見了青龍腹間的血跡,看見了那兩把深深插入他身體裡的青龍刀。青龍的嘴角滲出血來,笑意被鮮血浸染。無數雙鬼影般的手臂突然從空氣中顯現,撕扯著青龍向外墜去。夏六一大吼著想追上去,嘶啞的喉嚨卻仿佛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徒勞地揮動著手腳,卻仿佛被凍在原地,無法動彈一分一毫。胸腔劇烈地疼痛著,漸漸地喘不過氣,他仿佛朽木一般倒在地上,無聲地哀嚎,孱弱地掙扎……
他驟然睜開了眼睛!
昏暗中,只能聽見自己激烈的喘息聲,喘了好幾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埋首在何初三的胸前,額上的汗水已經沾濕了何初三的胸口。
有些狼狽地抬起頭來,他發現何初三也醒著,正在昏暗中看著他。
何初三伸手揩了揩他額上的汗,輕聲道,“做噩夢了?”
夏六一的呼吸仍未平復,悲涼與恐懼仍在濕涼的空氣中縈繞著他。他抓住了何初三的手,挨到自己唇邊親吻對方指間的戒指,又湊上去主動親吻對方微皺的眉頭。何初三與他十指交接著,微微使力翻身,將他壓覆在了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何初三的眼神沉靜而暗含哀傷,看了一會兒,突然低下頭輕輕吻他的唇。夏六一急不可耐地、焦慮地回吻了上去,兩人一邊激烈地接吻一邊微扭著身體互相磨蹭。夏六一的下面很快就有了反應,他伸手朝下探去,習慣性地想將兩人的火熱貼在一起撫摸,然而他只摸到了綿軟沉睡的何阿四。
他向何初三投去疑惑的眼神,何初三略微牽唇,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今天太累了……我幫你。”
他低頭沉入被中,拉扯下夏六一的內褲,溫熱地含住了他。夏六一沉迷地閉上了眼睛,仰頭發出了一聲輕嘆,隨即抬臂擋住了自己的臉。
……
夏六一一天一天地好了起來,早上能夠早早地起床坐在院子裡看何初三推太極拳,上午有力氣跟著何初三出去散散步、踩踩田壩,午飯後也能蹲在水桶邊幫何初三洗幾個碗了——實心眼的阿南還想上去幫忙,被阿毛眼尖手快地拉開:沒看見大佬跟大嫂在秀恩愛嗎?!
這一日午後,何初三開車帶夏六一去了趟市區的集市,采買了一些日用品。回去的路上,他在一處小攤前停了車,買了兩瓶不知名的綠油油的汽水,還買了一張泰國地圖和一張曼谷市地圖。
“想去哪兒?”夏六一開著汽水瓶問他,“曼谷我熟。”
“等你好些了,我們順便在泰國玩玩吧?”何初三充滿期待地翻著地圖後面的推薦旅游路線,“我們還沒度蜜月呢。”
夏六一“噗”了一地圖綠水,嗆咳了老半天,“咳咳……度什麼?”
“蜜月啊。”
“我跟你結過婚了嗎?”那不是求婚而已嗎?!
“求婚就當結婚嘛。”
“……”在破酒樓的小雜物間裡換了個戒指、像偷情一樣搞了兩輪就叫結婚?!
眼見著夏大佬露出了一臉嫌棄,何影帝頓時十分委屈了,嘴一癟開始演,“難道你不想跟我結……”
夏六一趕緊用飲料瓶堵住他的嘴,幫他cut機,“行了行了!快看看想去哪兒玩!陪你蜜月!”
……
深山中混亂不堪的那一夜,知道夏六一身份和相貌的人——金彌勒父子們和其貼身手下們——都已死絕,玉觀音在行動之前提供給國際刑警的資料中不知為何只字未提夏六一,追擊的警察們在黑暗和混亂中只看見了他和秦皓的背影。是以在躲過了警方的搜捕與醫院傷者排查之後,夏六一大搖大擺地走上街頭,又成為了一名身家清白的海外游客。
幾天之後,他和何初三收拾行李,將秦皓、醫生和保鏢們統統扔在小廟裡,兩人一車揚長而去,開始了私奔,不對,蜜月之旅。
他們從佛統東行回到曼谷,逛了金光閃閃的皇宮樓宇,拜了寶相莊嚴的臥佛,騎大像,做馬殺雞,在街邊喝各種鮮榨果汁,吃甜甜鹹鹹的芒果糯米飯、張牙舞爪的烤龍蝦、串成一排整整齊齊有如“冚家鏟”一般的烤香蕉、油光閃爍的烤豬蹄、塗了蜂蜜的肉丸串、清甜爽口的大蓮霧,還有“香”飄萬裡的新鮮榴蓮、榴蓮冰淇淋、榴蓮糖、榴蓮餅、榴蓮粥、烤榴蓮,一直吃到兩人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是榴蓮味,夜晚還在酒吧裡聽歌手哼哼唱唱著不知名的曲子……
幾日後他們離開曼谷,一路向北,先去了滿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之城阿育塔雅,然後經信武裡、素可泰,流連數日之後,抵達了北部小城清邁,一路吃喝玩樂自不必說。在清靜怡人的清邁又多住了幾日,休養生息。然後南歸回到曼谷,再東行而下,到了芭提雅的海邊。
十幾天玩下來,夏六一曬黑了一輪,臉也吃圓了,終於將面上那些病色和凹陷下去的臉頰都吃回來了,不再是歪歪扭扭斜靠在床上、面色蒼白、沒精打采的病美人了。他每日戴著墨鏡,穿著背心短褲,露出結實性感且又麥色誘人的肩臂、胸膛和大長腿,還有被褲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翹臀,興致勃勃地逛集市、游古城,一口泰語說得比當地人還溜,風/騷浪蕩的形像吸引了不少路邊小姑娘的目光。泰國姑娘們個個生得嬌小可愛、臉蛋紅潤、笑容甜美,含羞帶俏偷瞄夏六一的模樣令一旁的何初三屢屢膽戰心驚,恨不得給他兜頭套個麻袋,趕緊扛回酒店去。
何初三在芭提雅海邊訂了一間獨棟的別墅,落地窗外就是蔚藍海面,後院還帶私家游泳池,想將夏大佬金屋藏嬌、兩人關在別墅裡好好膩歪幾日。結果夏六一嫌私家游泳池太小氣,又新拆了繃帶,自覺活動自如,屁顛屁顛地要出門去海上浪。何初三水性不佳,平衡性更弱,第一天陪他潛了一次水,一腳踩中一只珊瑚劃傷了腳底,上岸就開始紅腫發炎,第二天只能包著腳坐在沙灘上,躲在大遮陽傘底下基佬兮兮地抹防曬油,遠遠地看夏大佬踩著滑板在海裡翻騰。岸邊幾個胸大膚白的西方姑娘笑著對夏六一指指點點地贊美,何基佬看在眼裡、酸在心裡,只覺夏六一這是從香江浪到了泰國灣,要是再去趟夏威夷玩玩,就能浪遍太平洋了。
晚上何初三想在別墅裡訂海鮮大餐,開一瓶紅酒,點幾支蠟燭,浪漫浪漫。夏六一卻非要拉著他去夜市吃海鮮大排檔,在人聲喧囂、歌舞喧鬧中點了一大桌蝦蟹蛤魚,配冬陰功湯和菠蘿海鮮飯。
“要什麼浪漫?”夏六一滿手油膩地剝著咖喱炒蟹,吮了吮手指,不屑道,“我看那別墅空蕩蕩陰仄仄的,不如外面熱鬧!噢,對了,來來來,我給你點支‘浪漫’的蠟燭。”
他扯了把紙巾胡亂擦了擦手,從隨身的背包裡翻出他今天在集市上逛買的戰利品——一支雞/巴形狀的白色蠟燭。用打火機“哢嚓!”點上了,插到何初三面前去。“浪不浪漫?榴蓮味!”
“……”何初三。
夏六一獻寶一樣又從背包裡拿出一塊雞/巴形狀的黃色香皂,得意地晃了晃,“還有這個,芒果味!晚上用來洗澡,嘿!”
“……”何初三只想回家跪抱著阿爸的大腿默默淌淚:孩兒不孝,給您找了個什麼鬼模鬼樣的兒媳婦!
吃飽喝足,兩人肩並肩地沿著海灘大道溜達消食,前方路上人聲鼎沸,是一處人妖表演正要開場驗票,何初三問夏六一要不要也去看看。夏六一一聽就直搖頭。他想到人妖就想到玉觀音,想到玉觀音就想到小馬,心裡一陣刺痛。
何初三見他面色不好,很識趣地換了話題,“不然我們去那邊紋個身吧?”
夏六一順著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見是路邊一家畫一次性紋身的小店。
“那是畫上去的,”夏六一道,“女生才喜歡。”
“就是要畫上去的,”何初三推著他往那邊走,“要是真紋身,被我阿爸看見了,要打斷我的腿。”
“你阿爸把你當囡囡養,”夏六一擠兌他,“放開老子,老子不去啊。”
“去紋個情侶紋身嘛。”
“老子不要!放開!”
……
五分鐘之後,夏大佬生無可戀地坐在紋身店內。店裡除了他們,還有兩個十幾歲年紀的小女生,正由著畫師往手腕和腳踝上紋妖冶曼妙的花朵圖騰,向夏六一和何初三投來好奇又好笑的目光。夏六一面色發綠,何初三倒是興致勃勃地從畫師那裡要來了一大疊畫冊和照片,“你看!好多男人也紋的,你看有的人紋了這種太陽圖騰,還可以紋金塔,紋蓮花……我想紋這個大像。”
“我警告你,你紋了以後可能會過敏,”常來泰國的夏六一提醒他,“有些細皮嫩肉的女生紋上去之後又紅又腫。”
“我又不是女生。”
“你阿爸把你當囡囡養。”
“你再說這句,我當她們的面親你了。”
“你敢。”
兩人膩膩歪歪地掐了半天嘴,畫師送走了兩位小客人,來問他倆挑好圖案沒有。何初三要在手臂上紋一只憨厚溫順的像頭,夏六一則豪氣萬丈地要在背上紋一只大猛虎。
何初三先上陣,一邊看著那只像征著莊嚴與力量的像頭在自己手臂上漸漸成形,一邊腦子裡嘎達嘎達地轉起了小齒輪。他偷瞄到夏六一正懶洋洋且毫無防備地趴在紋身床上、偏著腦袋翻雜志,於是揮手將夏六一的那位畫師招來,用英文耳語了幾句——加了三倍的價錢,請他在夏六一背上改紋一只虎斑貓。
一個小時後,陰謀得逞。畫師在何初三天花亂墜的胡吹解釋和舍命力保下,留住了性命。始作俑者則被夏大佬一路連踹帶打地揍回了別墅。洗澡的時候,夏六一對著鏡子仔細一照,更氣不打一處來。
“何阿三!你給老子進來!這他媽的哪裡是花豹!明明就是貓!”
“是豹。”何初三蹲在行李箱前翻安全套,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
何初三眼看那只身姿妖冶修長、神情冷蔑傲嬌的虎斑貓趴在夏六一背上,挺翹的貓屁股陷在了夏六一的腰窩裡,貓尾巴彎曲著環繞在了夏六一的後腰上。他被萌得一陣心顫,抖著肩膀低下頭去了。
“撲街!你還有臉笑?!”夏六一衝上來一通家暴。
何初三一邊抬臂擋臉,一邊忍不住笑,還火上澆油地遞出那塊芒果味的雞/巴香皂,“大佬,別打了,快拿著你的雞/巴去洗澡吧。”
夏六一拎著他耳朵將他也拖進浴室裡去了,扣著肩膀就要將他的腦袋往盛滿了水的雙人浴缸裡按,何初三抵著浴缸壁垂死掙扎,“謀殺親夫……唔唔唔……”
……
半個小時之後,他一身芒果味、落花流水地被夏六一拎出來,扔到大床上。夏六一接著騎了上來,手往下一摸,摸到精神抖擻的阿四,隨便逗弄了幾把,便已經一柱擎天。
何初三還要起身去找安全套,被夏六一按了回去。夏六一騎在他身上不讓他動彈,摸過床頭的潤滑油,往阿四身上抹了一抹,這就扶著它往下坐。
緊致而火熱的包裹感讓何初三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扶舉著夏六一的腰讓他減緩速度,然後撐著床坐了起來,抱住了夏六一,吻他因為疼痛而緊蹙的眉頭。
“慢一點,你太緊了,太亂來了,”何初三輕聲說,“我還是去戴個套。”
夏六一強忍著顫抖的呼吸,皺著眉頭道,“不喜歡跟你隔著東西……”
他的尾音被何初三吞了進去,還吞下了他隨之而來的顫抖呻吟。出口成章的情話王看似是何初三,但他冷不丁這樣的只言片語就能讓何初三瞬間血脈賁張、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