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小陸的故事(11)
陸sir豈是吃虧的主,回辦公室用廁紙疊了個謝家華小人,狠戳了一通屁股。王八蛋謝家華,讓你板著張臭臉,讓你浪費我的愛心早餐,讓你欺負我,總有一天要你坐我的大“飛機”。
當天晚上一下班,就衝醫院去了。他不去病房裡看謝家華的臭臉,而是找到前台的護士姑娘,出示廉署工作證,神神秘秘地叮囑人家,“c23病房有一位謝家華警員,涉及一樁廉署案件……沒有沒有,他沒犯案,他是重要的證人……他的病情和出院情況,麻煩你打這張名片上的電話通知我。”
下完指令,他悄悄走到病房門口,努力地從關閉的門縫向內瞄去,只見秦皓坐在床頭,正在一臉專注地削一只蘋果。謝家華低聲說著話,神情十分放松,也聽不清說了什麼,聲音溫和又輕緩,並不像對普通下屬。
大番薯從來沒這樣跟我說過話!陸光明頓時怒了。這個臥底小哥是什麼來頭?!
陸光明撅著屁股貼在門上使勁聽,一不留神撞到木板,發出“咚”一身輕響。
謝家華驟然抬頭望向門邊,秦皓的視線也頓時移了過來。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秦皓起身去拉開門瞧了一瞧:走廊上空空蕩蕩。
陸光明飛快地跑安全通道下了樓。回到家洗漱上床,老模樣地騎著被子,難免有一點小心酸。
自卑和臉皮這兩種東西他自認是從來沒有,但還是受了一點小小的打擊。都睡過兩輪了,謝家華還是對他沒個好臉色。他原以為謝家華對誰都這樣,現在才明白,謝家華全世界就只討厭他一個人。
他也最討厭謝家華。謝家華是仇人的兒子,還是情敵。還占了他兩輪便宜。還揍過他,揍了好幾次。一點都不可愛,一點都不有趣。
……
陸光明想著秦皓的俊臉,氣了兩天。然而一個成熟世故的成年人不會這樣幼稚賭氣。為達目的,再接再厲,鍥而不舍,才是一個合格的廉署探員的作風。謝家華是仇人的兒子,是唐嘉奇的舊友,無論如何都要跟他搞好關系,從他身上套出料來,對不對?
就這樣調整完心態,他還是按著護士姑娘的通知,去慶祝謝家華出院。
去之前先繞路買了一束鮮花。賣花的小妹妹問他,“先生想要什麼花?送什麼人?”
“慶祝病人,不對,慶祝老人家出院。”
“那送康乃馨吧,先生。”
陸光明買了康乃馨。付完錢他看見門口擺著向日葵,他又買了一支向日葵,插在康乃馨中間。
路上又堵車,在公交上擠得頭疼腦熱。他努力將花舉高,心想氣歸氣,還是應該對謝家華好一點——人家不小心被炸進醫院,雖然不是他出的餿主意,但總歸也有一點他的責任——不管今天這只大番薯擺出什麼臭臉色,他都要忍住,不能說難聽話酸對方。大番薯比他大八歲,一把年紀了,心腦血管不好,受不得年輕人的刺激。
終於擠出了公交,一路狂奔到了醫院。等電梯的時候才有時間停下來喘幾口氣,整理儀表,小心地理順被擠得皺巴巴的花瓣。電梯門“叮——”一聲開了,他見到了正站在電梯裡的謝家華。以及一旁緊挨著謝家華的秦皓。
來晚了。怎麼哪兒都有這個臥底小哥?!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他於是彎起眼睛燦爛地笑了,“謝sir,真巧。”
謝家華不出意料地沒給他好臉色,並且迅速按下關門鍵。他長腿一蹬卡住電梯門擠了進去。一邊嘰嘰喳喳地纏著謝家華不放,一邊還逗了秦皓兩句。可惜秦皓與謝家華在保持警容端嚴這件事上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兩座凍邦邦的大冰山頓時令電梯裡的溫度都瞬間下降了幾十度。
但陸光明可是sunny·陸,哪懼寒夜冷風吹。厚著臉皮黏著謝家華出了電梯,他鍥而不舍地胡說八道,還在秦皓面前給自己編了輛車,“你們去哪兒?載我一程。我的車昨天送修了,剛才擠公交過來花了一小時呢。”
謝家華原本在電梯裡被迫抱住了那束花,一出電梯就立馬扔炸彈一般將花扔回給他,並且毫不客氣地驅逐他,“走開。”
“我真的趕時間,我上午在廉署有個會議,十點就要開了。本來想早點來看望你再早點回去,誰知路上堵車。”
“自己搭的士。”謝家華冷道。
陸光明眨了眨眼,見秦皓從頭到尾都跟在一旁一言不發——謝家華明顯是要帶這小子一起回家,卻連順路捎他一程都不肯。他不知怎麼地心裡又冒了酸氣,嘴頓時就壞了起來,“別呀,反正你們都順路。我記得去你家的路上正好要經過廉署嘛,難道說我倆上次‘那個’之後你搬了家……”
“那個”兩個字說得又大聲又妖嬈,謝家華的臉頓時黑了,撲上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而看秦皓的臉色顯然已經聽清了這句話,再加上謝家華欲蓋彌彰的動作——成年人誰不懂?
陸光明奸計達成,得意洋洋地順勢撲進了謝家華懷裡,順道還將花塞回給他。謝家華綠著臉要扔開他。他立馬扯開嗓子繼續胡說八道。謝家華趕緊又將他摟回去了,死死捂住他那張要命的嘴。
兩人擁抱著鬧作一團之景,被突然出現在此的謝家華的父親謝英傑看個正著。謝英傑誤以為他與自己兒子有曖昧關系(雖然好像也沒錯),扇了自己兒子一巴掌,謝家華對這位父親也全然沒有好臉色。
他們父子間這樣離奇而復雜的關系,陸光明當時沒有心力再深想。他一直在竭盡全力地壓制著自己面對刻骨深仇之人時的狂怒與憤恨,再多說上幾句話,他怕他控制不住一槍打在謝英傑的額頭正中。
幸好謝家華似乎十分反感自己的父親,為了早點離開自己父親的身邊,竟然叫上他一起上車。
……
陸光明搭乘謝家華的車出了停車場。先前死纏爛打與伶牙俐齒的心境都消失不見,他沉浸在深深的憤恨與無力之中——殺害他父親與嘉奇哥的凶手就近在眼前,這麼多年來,他從種種蛛絲馬跡中漸漸推斷出了這點,但他拿不出任何證據,也不可能當面向謝英傑質問,他只能微笑著演戲。而他苦苦糾纏著謝英傑的兒子,得到的又是什麼回報呢?被揍,被上,被鄙夷,被排斥。
謝家華將車停在了路邊,轉頭對他道,“我要去差館,不回家。你在這兒自己搭的士。”
他對謝家華這番做法,全無一點意外。對他抱有那麼大的反感憎惡,沒有一出停車場就將他踢下車去,大概已經是因為謝家華心地善良了吧。
他點頭下車,沒有再做任何糾纏。一邊思考著深沉心事一邊向前走去,迎面走來了一群去上學的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陽光活潑地灑落在他們臉上。還有一對互相依偎的情侶,手牽著手,步履輕快。他終於感覺到了陽光的冰冷。曾經他的世界裡唯一的一絲溫暖,已經被老天爺收走了。
走出半條街,他突然被人從後拽住。回頭見是謝家華,他愣了一愣,“謝sir還有什麼事嗎?”
謝家華遲疑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最後還是直白道,“我最近查到一些陳年往事,明白了你一直以來纏著我是為什麼。你父親在二十年前一起銀行劫案中殉職了,當時我父親是他的搭檔。你懷疑我父親貪污受賄,是不是因為你認為我父親跟你父親的去世有關系?我雖然跟他關系不好,但我從小看著他辛苦查案、認真辦事,從來沒有過徇私枉法的行為,我相信他的人品。二十年前那件事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呆了一呆,心中突然釋然了。他潛意識總有一種幻想,幻想著他與謝家華的關系有那麼一絲特別,幻想著謝家華對他的關切是出於肉體交纏時哪怕一絲一毫的心動,幻想著謝家華終有一日能理解他,能改變對他的成見,能稍微地信任他那麼一丁點。
但其實那怎麼可能呢?都是痴心妄想罷了。
在謝家華的心裡,他只是一個沒有廉恥與道德、手段下作的瘋子,連肉體的交融都可以用作籌碼,從頭到尾只是為了替父報仇而百般糾纏。所說的話全是謊話,所做的事全是瘋事。而他對謝家華父親的調查,僅僅是出於誤解與鑽牛角尖。在謝家華的心裡,他是一個多麼卑劣可笑的人啊。
謝家華疑道,“你什麼意思?你想說嘉奇的事跟他有關?”
他狠狠地冷笑了起來,“你從來沒有懷疑過?”
謝家華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叫嘉奇‘哥’?你跟嘉奇真的認識?”
——看看,就連在這一點上,你都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他失望透頂,甩開謝家華氣極而去,又被謝家華拉住。謝家華焦急地勸說道,“這些事我會調查下去,我一定會!但你不要擅自行事!他是警務副處長,不是你能動得了的!”
他還要用力掙扎,被謝家華牢牢攥住。“我是為了你好!你明白嗎?”
——怎麼可能為了我好?!你明明最討厭的就是我!
他狠狠地一拳砸到了謝家華的臉上,終於令謝家華松開手來。
“不勞您費心!謝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