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愛心福利院
那些老師和護工從一個一個亮起來的房間裡跑出來,在夜幕裡變成一條條看不清人臉的陰影,扭動著向著小白六奔跑過來。
這是一個有兩百多名護工的私立福利院,一個成年人的腳步速度足以追上一輛超載還負荷了一輛學步車的兒童小汽車,她們怒氣衝衝又面目猙獰地從教室裡走出來,在夜色中看著神志比那些傻笑的畸形兒童更可怕。
這些追逐著白柳的畸形兒童似乎也害怕這些老師,它們看到老師就像是遇到了天敵,叫喚著,遠遠地就散開了。
小白六佩戴的硬幣震動了一下。
【《愛心福利院怪物書》刷新——畸形小孩(1/3)】
【怪物名稱:畸形小孩(周一的小孩)】
【特點:喜歡深夜出沒帶走小孩】
【弱點:福利院的老師(1/3)】
【攻擊方式:注射抽血(a+),電話定位(a+),吹笛小頑童(a)】
畸形兒童跑走了,而那些老師越跑越近。
這些老師很明顯不是怪物,那麼就不能被【乘客的祝福】這個buff道具攔在外面,而福利院的大門已經離他們很近了,小白六抬頭看向那扇在夜色裡半掩蓋的大鐵門。
門外有著晃動的月光,能聽到草被風吹過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門外的草叢裡走動著誘惑他們往外跑,跑出去。
小白六當機立斷地下令:“下車跑!”
頓時幾個孩子慌亂地就從車上跳了下來,木柯還差點沒辦法從學步車上下來,在小白六的幫忙下才慌慌張張地跨出來,但這種集體分散跑的方式就會出一個弊端——那就是跑得快的會不管跑得慢的。
苗高僵一下車就把劉佳儀給丟下了,苗飛齒和苗高僵這兩個最年長最高體力最好的跑得最快,很快就把後面的人拋下了。
劉佳儀和木柯就跑得很慢,這兩個人一個是先心一個看不見,年齡又小,被小白六拽著跑,但小白六的體力也不算很好,很快這三個小孩的步調就慢了下來。
苗飛齒和苗高僵不想背,但迫於靈魂紙幣的那種任務般壓制力,他們不得不回頭背。
這兩人很快背上了劉佳儀和木柯,現在兩個人背著小孩,白六一個人跑,五個人的速度基本算是持平了,但這個速度並不快,後面奔跑的老師越追越快,小白六都能聽到這些人咬牙切齒的咒罵他們這群肮髒的小崽子的聲音,還有人在大叫著關門。
小白六不顧一切地奔跑著,他肺部就像是生吞了一根正在燃燒的火炬那樣疼痛,這迫使他著嗓子大口地喘著氣。
汗水染濕了小白六病號服一樣的睡衣,從他死死盯著漸漸閉合的大門的眼睫毛上滑落,月光照在他汗濕蒼白的側臉上,氤氳出一層星輝般散落的光澤,風從他的耳朵旁擦過,好像有人在低語。
——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你這個不被神明眷顧的壞孩子,你要快點離開這裡,這裡沒有人喜歡你。
白柳深呼吸,他跑得越來越快。
苗高僵突然叫了一聲,小白六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去,他以為這人又要鬧什麼么蛾子了,結果看到劉佳儀在苗高僵的背上捂住嘴巴大口大口地吐血,黑色的血液從這個脆弱的女孩子雪白的手指指縫間滲透出來,她瞬間就衰弱了下去,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白紙。
劉佳儀像是害怕打擾到奔跑的其他人,她蜷成一只小蝦米那樣竭力小聲的嗆咳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血液還是從她的手指間溢出,同時流下的還有她一直在忍耐的眼淚。
“好痛啊……”劉佳儀忍不住開始嘔吐,她沒有焦距的眼睛流著眼淚,大口大口地吐著黑色的血液。
劉佳儀一邊咳嗽,一邊神色恍惚地輕聲念著,呼喚著並不在這裡的,屬於她的保護神:“——我好痛啊,哥哥,哥哥。”
溫熱的血液瞬間就潤濕了苗高僵的背部,苗高僵惶恐地看向他們的主心骨:“白六,她在吐血!”
小白六很快反應過來這劉佳儀今晚和老師說的不舒服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演——這小女孩是真的不舒服,只是為了配合他們才一直忍著不說。
他想起白柳白天和他聊過的關於劉佳儀這個小盲女的事情。
【你們小孩當中有個玩家叫劉佳儀,她有點奇怪,初始生命值不是一百,而是五十,我懷疑可能是她中了某種延遲發作的蘑菇類毒物導致的,但是也只是我的猜測的可能性之一,你注意一點這小女孩,她很特殊,會很危險】
很快劉佳儀吐到沒有力氣,她開始緩慢地從苗高僵背上滑落,苗高僵根本兜不住她,但是小白六一定要苗高僵背著劉佳儀,很快苗高僵就崩潰了,因為他不斷地固定背上的劉佳儀讓他的速度減緩。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苗高僵呼哧呼哧喘著氣,雙目赤紅地大吼道:“白六!放棄她吧!她沒有用了!跑出去她也活不了的!她吐了好多血!讓她留在福利院內說不定還有醫生給她看病!”
背著木柯的苗飛齒也要跑不動了,他滿頭都是汗,齜牙咧嘴地吼:“白六!你他媽哪裡來的這種好心!放棄他們吧!不放棄這兩個累贅,我們就要被追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小白六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就放棄這兩個拖油瓶,所有的事情都要以自身的利益為先,這是他的准則。
當然這個准則現在也沒有變過,但現在有兩個他。
而這兩個拖累他的人很明顯是和另一個他的利益掛鉤的。
小白六的目光落在惴惴不安地看著他,小聲呼喚他名字的木柯臉上,然後緩慢移動到痛到已經快失去意識的劉佳儀臉上。
他用一種毫無情緒的眼神在這兩個人的面孔上逡巡著——他在衡量這兩個人的價值,要怎麼取舍他和另一個自己的利益。
丟掉小木柯和劉佳儀,小白六可以順利跑出去,他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護。
而不救,很有可能他們就跑不出去,但另一個他的利益會得到保護。
劉佳儀終於失去所有力氣,從苗高僵的背上滑落,她的小臉上沾滿血污,求生欲讓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苗高僵的腳,苗高僵被絆了一跤,正好摔到了苗飛齒身上,這兩個人摔了一跤之後,苗飛齒順勢就把身上的木柯給甩了出去,罵罵咧咧拉著小白六就想走。
“沒有用處的人你帶著干嘛!”
“快走吧白六!他們跟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一切在小白六的眼中都變得像是慢鏡頭一樣緩慢,他急促的呼吸聲,腳踩在沙地上的沙沙奔跑聲,背後越發靠近的老師的大聲叱罵,她們揮舞著手上不知道什麼東西靠近了他們。
被扔在地上木柯惶恐的,害怕地伸手向他求助的臉,和劉佳儀滿臉都是血,仰著頭看向他無意識叫哥哥的臉,和苗飛齒和苗高僵陰沉冷漠,咒罵這兩個拖油瓶的扭曲臉在小白六的眼中以一個奇特的分界線,就像是他曾經在看過的卡頓的露天老電影的鏡頭般,在他的眼前不斷地以一條【好孩子】和【壞孩子】的界限反復播放著。
如果他停下,那麼小白六應該就是個好孩子;如果他逃跑,小白六應該就是壞孩子。
按照世俗的定義來講,似乎就是這樣界定孩子的好壞——小白六有些恍然地想到。
但他本來就是一個壞孩子啊。
不過另一個他好像不是這樣覺得的,哦,還給他起了一個奇怪的新名字——白天的白,柳暗花明的柳。
【你要到了成年才能有選擇做壞人的權利】
【現在的話,還是把壞人該做的事情讓給我吧,我會為你承擔其他後果的】
……我……答應了會幫他救劉佳儀和木柯,並且他給過我報酬了——小白六的右手握住自己胸前的那枚硬幣狀的游戲管理器,這就是白柳給他的報酬。
【我的身份是流浪者,作為一個流浪者,你需要做的就是遵守和任何人的交易,包括和我的】
小白六的意識從很遠的地方飄落回來,這些似乎很長的思考片段在他腦中似乎只有幾個毫秒就完成了,小白六剛被苗飛齒扯著走,他就頓住了。
苗飛齒驚詫地回頭看小白六。
“停下。”小白六無比冷靜地說,“回去把木柯和劉佳儀背起來。”
苗飛齒以一種驚愕到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小白六:“你瘋了吧白六,我他媽……”
“我說回去把他們背起來。”小白六的語氣毫無波瀾,“我是在下命令,不是在和你商量,懂嗎?”
小白六抬眼:“回去,把他們背起來。”
“操!!!”苗飛齒和苗高僵徹底瘋了,他們回去背起嚎啕大哭的木柯和已經痛得不行的劉佳儀,抱著對方像是被狗攆一樣瘋跑,大大聲辱罵著小白六:
“你他媽真的是有病白六!我以為你和我們一樣是一個腦子清醒的人!結果是個聖父!要是跑不出去我看你怎麼辦!”
“跑不出去——”小白六忽然笑了一下,他像一個真正的小孩那樣,毫無顧忌地風中和夜色裡飛跑,他就像是要蹦起來那樣跑著,喘著粗氣,很頑劣任性地笑起來,“反正有人說幫我收拾殘局,這是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