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冰河世紀(日+140)
讓木柯他們睡了兩三個小時之後,兩個人都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都醒了。
劉佳儀打著哈切揉著眼睛坐在床邊穿鞋子,白柳正在給她套更合身的衝鋒衣外套。
她之前的那件衣服被血弄髒了,恰好泰山站這邊有更小號的衣服,白柳給劉佳儀找來之後幫她穿上了。
白柳松開提著劉佳儀外套的手,眼睛落在木柯遞給他,整合過後的傳真記錄上,一目十地瀏覽。
他的目光在【屍塊粒子】這五個木柯翻譯標注過的字上停駐片刻,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若無其事地繼續看了下去。
“看來是這次我們要打的關底boss就是這個叫艾德蒙的科學家了。”白柳看完後把文件遞給了旁邊的唐二打,轉頭看向木柯,“實驗報告和日記呢?有沒有篩選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木柯滿臉愧色:“抱歉,我只是大概理解了這些實驗報告和日記的內容,但暫時還不能確定它們有什麼作用。”
“沒關系。”白柳說,“實驗報告的內容是什麼?”
木柯抬起了頭:“實驗報告的主要內容有兩個板塊,第一個板塊是溫度測量數據,是南極各個地表位點和海洋領域的每日溫度,一直記錄到上個月。”
木柯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累積下來的的數據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我暫時沒有辦法確認到底哪些是有用的。”
白柳翻閱了一下溫度統計的這部分資料,資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根據數字繪制出的各種折線,餅狀和直方圖表,一眼掃過去全是長到恨不得一次性彙集26個字母的專業詞彙,和看得人一個頭兩個大圖表分析。
木柯無奈又力地望著這堆厚厚的圖表。
哪怕他記憶力一流,遇上這種關於某個科研領域的高深鑽研,他看得也是相當吃力——只是看了一天一夜,他就覺得自己精神值要掉下60了。
“艾德蒙觀察站在南極內陸放飛了大量的氣像氣球監測氣溫,在周圍海域也放置了不少定位浮標測量水溫。”
木柯摸了一臉,長出一口氣:“因為根據整體氣溫數據預測構架未來的氣像模型這一塊是艾德蒙的專攻,所以這一塊的實驗數據特別地多,整個南極艾德蒙一共部署了近六百個位點進溫度測量。”
“艾德蒙認為這六百個位點是南極改變世界氣候的關鍵,可以反映洋流,平流層,太陽光照以及地殼運動等氣溫的影響,需要認真觀察,及時反饋,所以這六百個位點從三十三年前到一年半前,平均每天測量三到五次。”
木柯目露不甘地看著白柳手上那厚厚一沓資料:“——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還沒看完。”
牧四誠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
三十三年的資料,也只有木柯這個鑽牛角尖的強求自己一天看完。
給他三十三年他都看不完。
白柳掠過了這個話題,又問:“艾德蒙第二個板塊的實驗報告是什麼?”
木柯神色一正:“是關於未知生物x的生實驗數據,從前年的8月7日一直持續到12月,關於這個版塊的實驗記錄在十月開始的前兩個星期實驗短暫中斷過,但後面又變本加厲了。”
“你看這裡。”木柯前傾身體幫白柳翻到十月初的實驗日記。
“溫度記錄是照常的,但生物實驗記錄是空白的,培養基沒有拍照記錄,也沒有放進培養室恆溫培養,也沒有記錄這些生物組織的生長狀態,完全是廢棄狀態。”
木柯的手指順著報告下滑:“但到了11月的時候,培養基和小試管的數目猛地從十個增加到了300個,還不停地調用混合其他生物的細胞,比如帝企鵝,海豹,鯨魚等等生物。”
“以及——”木柯的手指停在表格的某一欄添加細胞上,他眼神復雜,“——67個人類的細胞。”
白柳望著那一欄:“這應該就是泰山站那些研究人員的細胞了。”
木柯點頭,他用大拇指指甲在報告上筆直滑出一道棱,條理清晰地對照這道棱上的英文向白柳解釋:
“——是的,艾德蒙利用這些人類細胞培養出來的怪物,先是進了一部分基礎性的探索實驗,例如分裂繁殖,組織切割再培養,死亡和銷毀條件等——”
木柯目光銳利:“在確定了這些怪物有強大的學習性能和向人類分的傾向後,艾德蒙在十月初向觀察站的政治和軍方管控人員報告了這一事實,以這樣的實驗不符合倫理為由,要求停止研究。”
“但對方以發展軍工的名,強制艾德蒙繼續試驗,要求他研制出大量繁殖,控制這些怪物的方法,他們給艾德蒙的研究方向是——可被完全控制,作戰力超強的不死軍人。”
“艾德蒙了激烈的反抗和譴責,劃傷自己的雙手,選擇了罷工。”
“在10月3號,艾德蒙第一次偷盜箱子被發現,上級對他處於了嚴厲的懲罰,他們並不相信艾德蒙所說的實驗的危險性,並且輕蔑地要求,你竟然這麼害怕,覺得這個東西會導致人類滅亡,那你就自身向我們證明。”
木柯深吸一口氣:“次日,他們強迫艾德蒙吃下了他自己培養出來的生物組織,盡管那些組織已經分出人類的雛形,或者說,就是人類嬰幼兒的樣子。”
“艾德蒙開始出現嚴重的心理創傷,我在醫務室裡找到他開始大量,頻繁地要求醫生給他開抗抑郁藥物的來訪記錄,根據醫生的診斷,艾德蒙患有了嚴重的藥物依賴症狀,時,隨著他的藥物攝入量加劇,他的實驗取得了飛快的展。”
“10月15日,艾德蒙嘗試了第二次偷盜箱子,但負責接頭的,他的學生出賣了他。”
“於是他又一次被發現了,並且被暴怒的上級扔給了哨兵們懲罰,因為他的身體已經不算人類了,於是上級下令——【不需要對他懷有對人類的用仁慈,用他最喜歡的生物實驗的方式來折磨他吧!】。”
木柯語速很快:“這次的折磨似乎刺激了他,10月28日,艾德蒙從兩個星期的酷刑折磨裡被【罪釋放】。”
“10月29日,在上級和艾德蒙的一場閉門長談後,艾德蒙的抗抑郁用藥量越發變大。”
“根據醫務室的診斷,他似乎出現了一定的精神分裂症狀和多重人格障礙,拉住醫生神經質地幻想自己是泰山站的人,時不時還嚎啕大哭求泰山站的人來拯救他,嘶吼著說他不屬於這個罪惡的,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觀察站。”
“但他好像想通了,開始順從上級的指示,他開始研究如何讓這些生產出來的怪物服從領導,時還要悍不畏死地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這就是艾德蒙的研究結果——記憶催眠實驗。”木柯指著一張蓋章了一個鮮紅的,絕密兩個字章排頭文件說道。
他望向白柳:“你看看吧,這個實驗是我覺得最有價值的資料。”
白柳垂眸看向木柯指著的文件。
記憶催眠實驗來源於艾德蒙的一個早期的紙面推論——人和其他類人智力物種的差別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人類漫長的,三億多年的發展史裡,為什麼只有人類發展到了如此規模,其他樣具有發展潛力的物種,為什麼法和人類一樣,以一種高智力的狀態存活在地球上?
這些物種到底為什麼滅絕?人類為什麼又能存活?
而如果存在一個沒有滅絕的,和人類具有樣,甚至更加卓越智力,潛藏在暗處的,發展至今的物種,它們和人類的區別到底在什麼地方?
艾德蒙給出的答案是人類有趨於文明和群體的傾向。
——【正是因為我們對樣在部落裡逝去的生命感到害怕和敬畏,對和我們懷有樣群體性命運,掙扎求生的家伙感到憐憫,並力所能及地互相幫助,抱團取暖,才使我們生存至今。】
【我們的生存本能裡被上帝賜予過創造文明的潛意識。】
這個理論是艾德蒙很久之前的一篇論文裡的結尾,而在這個實驗裡,艾德蒙為這個結尾補上了後半句——
【我要為我之前的輕率結論道歉,我們的生存本能裡也有摧毀文明的潛意識。】
【不幸的是,這意識遠強於另一種。】
【我將利用催眠的方法,為這些新生的人類時賦予這兩種潛意識。】
【但這兩種潛意識的存在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逼真的記憶框架來承載,這些新誕生的孩子(kids)因為自相矛盾而發瘋的,因為它們從一“出生”,就是為了創造之後毀滅,除了人類,沒有一種生物是為了這樣無聊的目的而存在的。】
【我的領導者告訴我,只要我能生產出他想要的尖端士兵,他可以滿足我所有的要求,包括讓我獲得一個人一生所有的記憶輸入這些怪物的腦子裡,再利用各種信息誘導它們覺得自己是一個保家衛國的“人”,讓它們一生都在為所謂的正義戰鬥。】
【這讓我想到了我的朋友。】
【我這才猛然驚醒,原來我的朋友,我痛苦著,懺悔了一生而死去的朋友,曾經也是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實驗的對像之一,而我也將變成他最痛恨的樣子——引導一群無辜的,以為自己在創造未來的“人類”走向名為毀滅的深淵。】
實驗報告的後面詳細地寫了如何將這些人的記憶注入怪物的大腦裡,並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這些怪物並不是認知到自己是怪物。”木柯苦笑,“所以我們沒有辦法對你下手,白柳,因為我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怪物。”
牧四誠抱住瑟瑟發抖的自己:“不是,他們怎麼搞到我們的記憶的?!”
“心理暗示和催眠。”白柳屈指在紙面上叩了叩,垂下眼簾,眸子裡晦暗不明,“我們很有可能是在接觸艾德蒙這個怪物的時候被無意識地攝取了記憶,這很可能是這個叫艾德蒙的怪物的技能。”
牧四誠懵:“但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這個叫艾德蒙的怪物啊?我的怪物書也沒有點亮新的一頁——”
“——靠什麼時候亮了?!”牧四誠驚呆了,“我發誓我剛剛看到我的怪物書都還是暗的!怎麼現在我一打開就亮了。”
木柯也迅速地打開了自己的怪物書,看到之後臉色一沉:“我的也亮了一頁新的,它的技能真的是心理暗示和催眠。”
“估計要我們自己意識到才能破解這家伙的催眠。”白柳淡淡掃牧四誠一眼,“以及,雖然我們的確沒有見過這個神秘的艾德蒙老師,但你忘了這裡的怪物是可以自己變形的嗎?”
牧四誠一怔,喃喃問道:“對哦,變形,他變成誰……”
白柳斂目看向手裡的文件,拿起筆尖在上面劃了一下:
“我覺得這個實驗裡還有一點很奇怪,人類細胞混懸x細胞開始培養的時候是11月份,那個時候艾德蒙站應該戒備森嚴,艾德蒙成天囚禁在地下室裡做實驗,很難接觸到泰山站的人員,他是怎麼拿到泰山站隊員這些細胞的,然後拿回去做實驗的?”
木柯不假索:“不是泰山站這邊有暗地裡接應艾德蒙,細胞偷過去的人?”
白柳搖了搖頭,若有所:“泰山站這邊應該有接應他的人,但偷細胞過去,我覺得不太可能。”
“——一個存在背叛的群體,在艾德蒙眼裡,就像是一塊有污點的白布,這不符合艾德蒙互相幫助彼此信賴的群體美學。”
“要是泰山站真的有內應偷細胞給他,艾德蒙反而可能會直接殺死泰山站所有人,而不是選擇保下他們作為人類延續的火種。”
木柯擰眉:“但如果不是泰山站這邊有人配合,艾德蒙怎麼能在重重圍困下,輕松取到泰山站所有人的細胞?”
“有沒有可能是艾德蒙變形成泰山站裡某個人混進觀察站,乘機取到了其他人的細胞?”旁邊的劉佳儀開了口,詢問道。
“我有過這個想法。”白柳沉著,“但那個時候,泰山站的人已經在極地裡困了一年半了,幾十個人在一個狹隘的場地裡朝夕相對,對彼此是非常熟悉的,誰少刮了一天的胡子都能看得出來。”
“就算艾德蒙變成了誰,如果沒有相應的日常記憶,在泰山觀察站的隊員通過傳真已知艾德蒙在進某種仿生人實驗的基礎上,很難蒙混過關。”
白柳輕聲說:“除非他在11月的時候,就已經造出了一個融合了記憶的,完美的【泰山站隊員】,幫助他混入泰山站。”
劉佳儀的表情也很冷淡——白柳說得確實對。
她蹙眉反駁:“但時間上不對,根據實驗報告上的信息,培育出一個成熟體起碼要一個月艾德蒙造出第一個融合了人類記憶的完成體都是12月的事情了,10月底之前的實驗體都被他銷毀了。”
白柳往前翻了兩頁實驗報告,視線定格在某一頁上,眯了眯眼:“還有一個怪物沒有被他銷毀。”
以為自己漏看了的木柯下意識追問:“——哪一個?”
白柳抬眸:“他自己。”
“我懷疑,艾德蒙在10月初的時候就開始對自己也了記憶融合,所以他才在那個時候開始出現精神問題,而到十一月,融合基本完成,他的精神病症狀越來越嚴重,所以醫生才診斷他多重人格障礙。”
“——其實並不是多重人格,而是他大腦裡存在了兩個人的記憶,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白柳平靜地說,“而艾德蒙利用這些融合的記憶,變形成泰山站裡的某個人,成功地潛入了泰山站,偷走了其他隊員的細胞。”
“而艾德蒙也利用這一點,藏在這個隊員的身體裡,悄聲息地和我們接觸,催眠和心理暗示我們,奪走了我們的記憶,迅速地進了接下來的實驗。”
白柳語帶贊嘆:“真是個能力卓越的科研人員。”
牧四誠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所以他變成了誰?”
白柳淡淡看他一眼:“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和你們和我們都接觸過的泰山站人員,不是只有一個嗎?”
劉佳儀猛地回想起她們到達時候,那個過分熱情激動的研究生:“方小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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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站外的暴風雪裡。
方小曉臉上是一種極為蒼老與滄桑的表情,他遠遠地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觀察室,下一秒,這些表情又褪去,變得干淨澄澈。
他在風雪裡望了望身後殘缺不全的泰山站隊員們,眼裡湧下渾濁又痛苦的熱淚,領著這群懵懂的試驗品,往更深的冰原裡走去。
極夜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