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受牽連檢察院來訪(4)
“瘋子,我屋裡還有十萬塊錢,放在牆壁裡面,你幫我取過來,存在銀行裡。”他說了許久,才將具體位置給侯衛東說清楚,等到其哥哥曾憲力回來,他就轉換了話題。
侯衛東知道錢對曾憲剛的重要性,也不多問,出了醫院,便打了一個出租車,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憲剛家,他讓出租車在公路上等著,然後直奔其家,從牆壁裡取出十萬現金,然後返回出租車。
到了益楊城,他連忙用曾憲剛的身份證,辦了一個存折,又回到了醫院。
看到存折,曾憲剛明顯松了一口氣,道:“瘋子,麻煩你將存折給我收好,出院的時候再拿給我。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床下面還有兩萬,你取出來,一是幫我付醫院的藥費,二是張蘭的喪事是父母幫著操辦的,花的錢,也用這錢來付。”
“還有,我兒子一天都沒有說話,你帶著他散散心,我總覺得他神情不對頭。”
侯衛東一一記下,又道:“芬剛石場生產很正常,你的石場只有先停下來。”
曾憲剛肺部中了一刀,說話就直喘氣,道:“瘋子,還要麻煩你,你能不能派林中川替我管一管石場?生產不能停下來。”
此時,益吳路已建設完成,上青林石場由於這兩條路的建設而聲名大振。益楊縣重要工程都指定要上青林石頭,因此石場生意並沒有隨著公路建設結束而蕭條,仍然保持著良好的態勢。曾憲剛流干了眼淚,為了兒子和父母,心中經過反復掙扎,仍然打定主意繼續干石場。
兩人正說著話,趙永勝和劉坤、蔣有財等人走進了病房,辦公室唐樹剛提著一些水果跟在後面。
趙永勝問了問傷情,就道:“曾主任,你就安心養傷,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一定會將凶手揪出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給劉助理和蔣書記談。”又對侯衛東道:“侯衛東,你現在仍然是上青林工作副組長,要配合派出所,搞好治安聯防工作,消除治安隱患。劉坤在分管企業工作,有什麼事情就直接給劉坤彙報。”
侯衛東點點頭,道:“行。”
趙永勝走到曾憲剛身邊,彎下腰,道:“曾主任,你安心養傷,要相信組織,相信公安。”
趙永勝等人在病房裡待了半個小時,留下了兩百元錢,就離開了病房。青林鎮幾位領導干部走了不久,侯衛東也就告辭而去。他租了一輛出租車,急急忙忙地又到了上青林尖山村,打開床板,見兩萬元錢仍然包在一條普通褲子中,便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取了錢,坐上出租車,他就朝著益楊城趕了過去。
看到了完好無損的兩萬元,曾憲剛睜著的一只眼睛就閉緊了。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獨眼,道:“瘋子,你是好兄弟,我一定會找機會報答你。”一夜之災,讓身強力壯的漢子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在危難之際,合作伙伴侯衛東成了最值得他相信的人。
只是曾憲剛的兒子仍然倔強著不說話,侯衛東也沒有辦法,只能讓外婆先將其帶回家。
告別了曾憲剛,侯衛東買了最愛吃的寬面和一打雞蛋,就回到了沙州學院的新家。吃了雞蛋面,他開了台燈,讓一圈光線照亮了乳白色的書桌,然後提了一個小水壺,就去給盆景澆花。
到了陽台上,面對著湖面點點星光,聞聽著不遠處樹林的“簌簌”聲響。遠處音樂系鋼琴斷斷續續的琴聲,與上青林純粹自然的景觀相比較,多了些人文氣息,也多了一些溫暖。
第一次直面親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曾憲剛夫妻倆鮮血淋漓的情景,時刻漂浮在他的腦海中。辦完了曾憲剛交辦的兩項重要工作,他心裡暫時平安一些。
此時,他融入夜色之中,暫時忘掉了世間俗務。
隔壁燈光一亮,隨後一個人影出現在燈光之中。這是一位年輕女性的身影,她穿著一身蓬松的睡衣,站在陽台上伸著懶腰。由於背對著燈光,侯衛東沒有看清楚她的相貌,也就沒有理她,自顧自地看著湖面星星點點的燈火。
陽台上的女子也在看著湖面,她無意中扭頭看了一眼陽台,忽然看到隔壁陽台上有一個人影。這道人影出現得如此突兀,讓她禁不住尖叫了一聲,就朝屋內跑去。
侯衛東聽到這一聲驚呼,也意識到自己將隔壁的女子嚇著了。他沒有繼續嚇人,轉身走回了客廳,打開電視,隨意看了一會兒,這時電視台都在上映一部連續劇《宰相劉羅鍋》。他躺在沙發上,看著劉羅鍋與和珅的恩恩怨怨。
忽然間,他想起一件事情,組織部郭蘭曾經說過,她的父母是沙州學院的,而隔壁就是郭教授。難道,剛才尖叫的人是郭蘭?
正在想著這事,大門響起了敲門聲。
侯衛東是第一天搬進新房子,除了小佳以外,還沒有通知其他人。他猜想:“肯定是隔壁受驚嚇的女子,說不定就是郭蘭。”他打開門,就見到短發美女郭蘭正站在門外。
“侯衛東,嚇了我一跳。”郭蘭已經換下了睡衣,穿了一身運動服,出現在侯衛東眼前。
“郭蘭,剛才把你嚇著了?”
郭蘭站在門口,嗔怪道:“怎麼不開燈?站在陽台上玩深沉,真是嚇了我一跳。”進了屋,郭蘭好奇地四處打量了一番,道:“剛才聽爸爸講,隔壁搬來了一個年輕人,是沙州學院法政系畢業的,在青林鎮工作,我猜就是你。”
晚上郭蘭在外吃了飯,回到家時,父親正在書房看書,而母親正在專心看電視。她招呼一聲就去洗澡了,然後來到陽台上晾衣服,猛然間就見到了陽台另一邊的黑影,她嚇得飛也似的逃回了房間,這才知道來了新鄰居。
見滿屋都是益楊頂級的電器,郭蘭禁不住誇了一句:“你還真有錢。”心裡直納悶:“侯衛東工作不到兩年,怎麼會這樣有錢?莫非其中有貓膩?”
她有意無意地問道:“從黨校畢業這麼久了,工作調整沒有?”
“都說黨校畢業要升官,我估計是被組織部遺忘了。兩年時間,還和報到時一樣,我還在上青林與天鬥,其樂無窮。”侯衛東自我調侃了兩句,順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郭蘭,道:“不說這些,這是益楊今年的明前茶。我這茶是頂級的,都是茶農送給我的,歡迎品嘗。”
郭蘭吹了吹水汽,喝了一口,就贊道:“好香的茶。”然後解釋道:“組織部的培訓很多,黨校的各種班也多,參加培訓班,並不是表示要升官,還要等待機遇。”
兩人聊了幾句,郭蘭告辭的時候,侯衛東從茶櫃裡取過一個茶盒,道:“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點農藥也沒有,送給郭教授。”
郭蘭也沒有推辭,道:“我爸爸就好這一口,謝謝了。”臨出門之時,她道:“以後站在陽台上,把燈打開,黑乎乎的怪嚇人。”
禍及池魚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讓上青林的血跡變淡。
曾憲剛家中的慘案,如一塊石頭投入了平靜池塘,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卻很快就歸於了平靜。只有那一塊落水的石頭,永遠壓在了親人們心口上,沉甸甸地潛伏著。
侯衛東在山上開著石場,日子忙碌而平靜。他萬萬沒有想到,檢察院的人會找上自己。
1995年11月7日中午,電視裡正在播放《宰相劉羅鍋》。侯衛東被劉羅鍋吸引了,盡管已經是看第二遍了。看得正入迷,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派出所秦鋼的聲音很嚴肅急切:“侯衛東,檢察院馬上要來找你,你要有心理准備!”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檢察院找我有什麼事情?”
“他們沒有說,只是找到派出所,讓我們帶路,聽口氣似乎是找你調查情況,估計是縣裡的哪一位官員東窗事發了。張輝帶著他們上來,一個小時就要到,你在山上開著石場,躲是躲不掉的,還是要想好處理辦法。”
秦鋼又叮囑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違背紀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機放好。”
侯衛東冷靜地回想著自己的行為,若是縣裡官員東窗事發,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慶幸自己的謹慎。
曾憲剛事件以後,他在益楊縣裡建了一個窩點,將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那個小窩。在青林山上就只有兩萬元錢現金、執照、稅費手續等物。而沙州學院的房子是用石場一個老村民的身份證辦理的轉戶手續,檢察院很難查到這個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學院的房子,也很難找到牆壁上的暗格。
侯衛東連忙給朱兵打了一個電話,謝天謝地,朱兵在第一時間接通了電話。
“我是侯衛東,檢察院馬上要來找我,聽說某個官員被抓了。”
朱兵同樣吃了一驚,道:“我剛從沙州回來,不清楚情況,你千萬不要亂說話。我馬上給曾局長彙報此事,手機不要讓他們發現了。”
“這手機是沒有用身份證那種,他們查不出是誰打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朱兵回了電話:“檢察院查高建,估計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做好思想准備。”
交代了幾句關鍵的話,侯衛東將手機關機,藏到後院圍牆的一個很隱秘的小洞裡,用一塊爛石頭堵住。這個小洞是他以前無所事事時發現的,現在派上了大用場。
辦完這些事情以後,侯衛東心裡有底了。當張輝他們帶著兩男一女敲響房門以後,他一臉平靜。
“我們是益楊縣檢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帶隊的人是四十來歲的男同志,他長得很是飽滿,如泡了水的豌豆。
侯衛東心裡有了准備,態度不卑不亢,道:“請出示工作證。”
張輝介紹道:“這是檢察院的唐科長。”
侯衛東仍然道:“請出示證件。”
唐小偉出來辦事,很少遇到主動要查看工作證的。他從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證,在侯衛東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這是工作證。”語氣中就帶著不快。
侯衛東手沒有縮回去,道:“我是青林鎮政府工作人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檢察院辦案子,我有權利查看證件。”
工作證顯示,這是貨真價實的檢察院人員。
侯衛東彬彬有禮地道:“請坐吧,我給你們倒水。”
唐小偉道:“不必了,請跟我們到檢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問你。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開,我們要檢查。”
侯衛東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間,這是你們的權利,但是請出示搜查證。如果沒有,我將請工作組組長高鄉長、居委會主任以及相關工作人員到場,他們將是我的證人,我有權利向沙州市人民檢察院反映益楊檢察院執法人員帶頭違法的行為。”
唐小偉看了張輝一眼,張輝平時也經常與侯衛東吃吃喝喝,此時就把臉扭到一邊,不理會唐小偉。
檢察院年輕男子正准備阻攔走到門口的侯衛東,侯衛東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會跑,只是喊幾個證人過來。”
唐小偉知道啃著硬骨頭了,他趁著侯衛東走出房門之際,悄悄問張輝,道:“侯衛東是什麼人?”
張輝道:“剛才忘記給你們說了,他是沙州學院法政系畢業的,很多同學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統工作。”
等到習昭勇、高長江、楊新春、李勇等人來到了房間,唐小偉也就不敢強行搜查,暗道:“這次真是大意了,應該把搜查證開來。”他是老檢察官,辦案經驗豐富,手續不全,態度變得很溫和,對高長江解釋道:“縣裡有一個案子涉及侯衛東,需要他回去協助調查。”
檢察院辦案子,工作組沒有理由阻攔。
侯衛東慢慢地走回了房間,關了所有電源,細心地鎖上房門,這才坐上了檢察院開來的警車。上了車,唐小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侯衛東坐在後排中間位置,一男一女兩個檢察官就分坐兩邊,而派出所民警張輝沒有上車,跟著習昭勇上了樓。
到了獨石村村部,那位女檢察官隨意地問道:“侯衛東,沙益路和益吳路是你供應碎石?”
侯衛東回答得極為爽快,道:“不是,我是工作組副組長,只是在裡面幫忙,為鄉鎮企業出謀劃策。”
唐小偉回過頭來,道:“你把自己說得這麼干淨?狗背彎石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衛東毫不示弱,道:“這事很簡單,可以到工商局去查營業執照,看誰是老板,也可以到狗背彎現場去查探,看誰在管理石場,這些事情很清楚。”
唐小偉氣勢洶洶地道:“既然檢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據。你不要鴨子死了——嘴殼子硬,到時有你哭的時候。”
車上,侯衛東反復思考他可能存在的問題,頂破天就是行賄,而且他基本上沒有具體經手,都是由曾憲剛經辦這些事情,而曾憲剛還在醫院躺著。
唐小偉又換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給你點時間,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情。到了檢察院,要給組織老老實實地交代出來。”
侯衛東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堅持住,就不會有事,暗自為自己打氣道:“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怕個屌!”到了檢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隨身物品,連皮帶也被抽了出來。隨後發給侯衛東一根短繩子,用來捆褲子。年輕的男性檢察官就將侯衛東帶到了一間小房子裡,小房子裡空空蕩蕩,很冷。
唐小偉隨即找到了副檢察長商游,道:“侯衛東是沙州學院法政系畢業的,懂點法律。我本來准備搜查房子,他讓我們出示搜查證,還叫來了好幾個人來作證。我沒有搜查,只是將他的房子鎖了。”
商游五十來歲,人長得特別瘦。他皺著眉頭道:“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上青林石場以侯衛東為首,與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來說能從他這裡打開一個缺口,如能在他房間裡找出證據,事情就好辦了。”
開了搜查令,唐小偉便帶著人,再次前往上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