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事,總有迫不得已之時,十之八九無選擇,人所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在隨波逐流的過程中做出自己的選擇罷了,譬如撞死在河中巨石上、譬如衝上沙灘…;…;
這就是僅僅能做的些許選擇罷了!
這個道理其實我心中早已明了,在我走過的這一萬年歲月之中,又有哪次我做的事情不是這樣的呢?
說到底,這個道理我實在是太明白了,可我沒想到,縱然有一日我走到了這天下第一的地步,也還是難逃世事的捉弄,最後還得面臨這樣的選擇…;…;
一連十日,我一步未動,就盤坐在與青衣共同研究手環的地方,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或者,這大概是我一生的寫照。
最終,還是花木蘭輕輕叩開了房門,輕手輕腳的走進了屋子,四下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我與青衣喝完剩下的殘茶上,輕輕嘆了口氣,倒是沒有說其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默默上來收拾那些東西。
她是個蕙質蘭心的女人,想必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應當已經從青衣口中多少探知了一些,不過她卻沒有給我講什麼大道理,大概她也明白,我現在是聽煩了那些大道理,什麼為了天下蒼生犧牲誰誰誰雲雲…;…;這些話,在我耳朵裡面上跳下躥。都已經起了繭子了,不過,那些道理誰不懂?只是擱誰身上誰疼罷了!
反正,從始至終,花木蘭都沒有提什麼蒼生黎民,都沒有提什麼億萬生靈,她知道,那些東西對我才是真正的擔子…;…;
所以,她不說,一直等她收拾了茶盞,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忽然幽幽嘆息了一聲,輕聲道:“小天,一個男人在外面想做點事情很難,更何況,你要做的還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事情。那就更難了,有時候看到你這樣,我很心疼,可是我還沒法攔著你,歸根結底,再難…;…;也得走下去,我就算是攔了,也攔不住你,難道不是嗎?我們終歸還沒咽了氣…;…;”
說完,花木蘭頭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我一人在屋中苦笑…;…;
再難,也得走…;…;
這個女人啊,真不是一般的聰明,總是一針見血…;…;
是啊,不管多難,總歸得走下去,撇開那天下蒼生什麼的大仁大義都不管了,我不還得走下去麼?在這裡胡思亂想又有什麼用?
最後,我還是被花木蘭點醒了,決定出去走走了,若說主意,我心中其實也沒什麼主意,就是覺得,不管怎樣,我總該是去見一見曹沅他們的吧?
不過,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墩兒竟然急匆匆的跑來了,他手中還拎著一個黑乎乎的壇子,一路小跑到我面前,說道:“父親,稍微等一等,母親讓我把這樣東西交給你,她說,一會兒你可能需要這個!”
花木蘭准備的什麼?
我有些疑惑,接過那壇子一看,頓時愣了。
這赫然是一壇紹興米酒!
手裡拿著這個壇子,我的思緒卻飛出去很遠,一直飛到了一萬年前…;…;
那是在西域路上,我們沿著古孔雀河的河道尋找失落的樓蘭王國…;…;
就是在那時,曹沅感覺到了自己的前世身,大概也是認為自己大限不遠了。在一個晚上,她曾與我在沙海中徹夜長談,說起了許多事情,也說起了她小時候的諸多趣事,譬如她最愛的便是偷喝家中藏著的紹興老米酒,說那味道甜甜的,很甘冽,也很香。常常喝的微醺,兩頰通紅,不過卻也沒少因為這個挨了家中長輩的打!
曹沅喜愛的,便是這紹興米酒了…;…;
只可惜,從那以後,天涯路漫漫,風塵掩埋了一切,我卻是一直不曾記得請曹沅好好喝上一頓紹興的老酒了。不曾想花木蘭竟然記住了這點點滴滴…;…;
“母親說,這味道可能不太一樣了。”
此刻,我心中已經只剩下柔情了,木蘭的心思太細膩了,每每都能用柔情衝滅我心中的愁緒…;…;
最後,我笑著點了點頭,用力揉了揉墩兒的腦袋,拎上那一壇子紹興的老酒離開了。幾經問詢後,終於在距離臨天城頗為遙遠的一處山谷中尋到了曹沅。
此地,倒是一處天地靈秀的好去處,山谷之中有一處水潭,水潭往西,竟是一片田地,田地中間卻是一處茅廬…;…;當真有種結廬在人境的感覺,而這裡也是曹沅和媛的住處了。在我身邊的許多人中,曹沅就數與媛關系最好,畢竟他們最初的時候屬於三清一系,彼此相處的時間很長,進入鬼蜮後二人的住處也是在一起,倒是過上了隱士一般的生活,本已脫離了五谷雜糧的困擾,卻偏偏來了個返璞歸真,就在此處歸耕壟畝,倒也清淨。
我來的時候,曹沅與媛正在田地間耕作,二人小心翼翼的照料著一顆顆的嫩綠的作物,臉上也帶著知足的笑容,我也是刻意壓制了自己身上的氣息,所以,一直等我站在她們身後的時候。她們才終於有所察覺,曹沅一回頭看到我的時候,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驚喜,而後說道:“天哥?那日你不是說自己已經閉關了麼,怎麼今天卻得了閑暇來我這粗糙的地方了?”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我原本要說的話全都堵在嗓子眼兒裡死活出不來了!
罷了!不提也罷!一個千夜天眼,大不了我與青衣到最後豁出去老命看看能不能破掉。甭說什麼大局了,讓我去賣隊友,親手把她送向死亡,我做不到!
我心中嘆息一聲,將所有的念頭全都拋開了,舉起了手中的那壇子紹興老酒,笑道:“從地球偶得一樣寶貝,恰恰知道你喜歡這個,就給你送來了!”
“紹興酒?”
曹沅一笑,走過來從我手中揭過了那壇子酒,又叫了媛過來,就邀我在田埂上坐下,然後拍開了那酒,分開後她自己倒是先品嘗了一口,閉著眼睛略微享受片刻,才說道:“香則香矣,卻少了些厚重,酒的醇味和厚重才是精華,讓人親切、踏實,你說呢,天哥?”
曹沅眸光熠熠的看著我。
她這分明是話中有話!
我一時語滯,最後別過了頭,強笑道:“一萬年了,地球上什麼都變了,嘗個味道就行了,哪裡來得那麼多的講究!?”
曹沅搖了搖頭,又道:“天哥,你這一次來找我,怕是有事情的吧?只不過見到我以後,最後又改變了主意?不許不承認,你肯定不知道,哪怕你現在成了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人,你永遠也藏不住心事,我一眼就能看穿!”
我身子僵硬,唯有沉默以對,這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有時候,人越走,所處的位置不同,曾經的那份親近也會因為一些問題漸漸消失,變了味道…;…;
“看來,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曹沅輕輕一嘆,道:“天哥,你也不用隱瞞了,當年主人規劃的事情,是不是到了要付諸實際行動的時候了?”
我一驚,豁然回頭看著她。
“不用這麼驚訝。”
曹沅抿嘴笑著:“天哥,你最開始的時候不是一直問我,三清到底給我灌了什麼迷魂藥,所以我和媛死心塌地的跟著她到處肆虐,多行不義?可是,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嗎,如果真的是助紂為虐,我又怎麼可能會屈服呢?現在,答案出來了,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你早,譬如這天地,我在一萬年前就看的比你清楚,因為有些話主人可以和我說,但不能和你說,天哥你也別責怪我隱瞞你,那個時候的你,真的扛不起這天地的重任,不過現在好了,我終於可以為你做些事情了!說實話,後來在你身邊真的感覺自己一無是處,因為你身邊的人一點點的在突破,而我和媛,因為自己本身就是陰氣達到極致以後才演化出來的生靈,在突破有違天地法則,是故遲遲不能突破。你雖然想盡辦法,可我卻不能和你說真正的原因,因為還不是時候,只能苦忍著,現在好了,終於能做點事情了…;…;”
我已經目瞪口呆。
而曹沅這個時候對著媛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到了我們踐行使命的時刻了,我們等待天哥來找我們已經等了一萬年了,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說完,他們二人起身離開了,回了茅屋,不出片刻又一次出現在了我面前,只不過換了戎裝。
她們在我面前單膝跪地,身上的甲胄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冷冽,讓我的心也一點點的涼了。
“天哥,我願做先鋒!”
曹沅昂頭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天下太平,白骨鑄就!天哥你欲行仁義,替天行道,攘除外患,這件事情很難,需要無數人去犧牲,那麼,一切就從我們這些最親近的人開始吧,如果連我們都不願意為你犧牲,那麼,別人又怎麼願意呢?天哥,請你准許我和媛進入主人的牢籠,我們願奔赴第一戰,以身補天,為大軍打開前進之門!”
說完,曹沅和媛縱身進入了我手腕上那手腕,消失不見了!
我…;…;無法阻攔,或者說,我想阻攔,卻不能…;…;
終於,我眸中落下了一滴淚,滲入了田埂中…;…;
“能得天下第一人為我們落淚,值了!”
古樸的手環中傳出了陣陣笑聲,不多時,媛和曹沅的話從手環中傳出:“三日之後…;…;我們出征!”
吼!
我禁不住仰天長嘯,讓這片世界崩塌,喉腔中迸發出了如野獸一般的嘶吼:“三日之後,天哥為你祭天出征,待我踏平太陰帝國,我來你們墳前跪拜!”
吼聲落。我閉上了眼睛…;…;
前路,我到底還要失去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