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燁坐了起來,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對辛月說:”你的肚子越發的大了,再有兩個月就要生產,這些天不要出門,誰家的邀請也不去,咱家准備向李靖看齊,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當第一場白雪飄落的時候,雲家還是大開中門,迎接天使的到來,是老朋友唐儉。
雲燁身著青衣,站在中庭等候唐儉宣旨,老家伙這兩年有越活越年輕的趨勢,熊皮大氅油光水滑,雪花落在上面就滑了下去,不會有一點的積存,不像雲燁只站了一會,就滿頭的白雪,貌似比唐儉還要蒼老。
唐儉好像沒聽到雲燁發話,脫下自己的大氅拋給身後的少年,少年張著滿嘴的白牙對著雲燁笑,仔細看了好久,才發現居然是書院的小廝曲卓,三個月前書院是有一批學子進入大唐的中央部門供人驅使,這裡面不會有曲卓,他不是學子,還沒這個資格。
”怎麼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在草原上建功,心裡不舒服?要你萬裡奔波,和殺你差不多,所以建功立業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我們來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准備讓你知道事情的原委,免得以後你只管放火,不理後事。“
曲卓是我的弟子?還去了草原立了大功?雲燁睜大了眼睛再看看長身玉立的曲卓,果然,這家伙抱著熊皮大氅立在廊下低眉淺笑,一副我很得意,我很自豪,但是我要謙卑的惡心摸樣。
現在不是揭穿他的時候,他是以書院的名頭去的。無論如何都已成為現實,此時拆穿,有害無益。
”唐公,一會把我這混賬弟子留下,我要好好的問問他在草原的一些課業。“
看了一眼曲卓,不理會他諂媚的笑臉,徑自與唐儉一起進入內宅。
”我是凍了一路啊,蠻胡之地八月飛雪。整整三個月只能吃肉。見不到一點綠菜,先給老夫來些疏食,你家的好酒也來上一壺,我們邊吃邊聊,教訓弟子,有的是時間。待老夫酒足飯飽之時,你再教訓不遲。“
每當天使駕臨的時候,總免不了要在雲家吃一頓飯。這幾乎快成規矩了,看唐儉風塵僕僕的樣子就知道這才回京,家都沒有回。就被李二打發到雲家了。
酒菜須臾之間就已擺好,最當中一猛盤餃子,讓唐儉摸不著頭腦。
”雲侯,這不年不節的為何會有餛飩?難道說這其中有老夫不知道的典故?”
“自然有,回家的餃子。滾蛋的面,這是俗語,雲家是鄉下人,唐公自萬裡而還,自然要用餃子招待,什麼餛飩啊,那都是城裡人的叫法,我家就叫餃子。”
“哈哈哈,原來是老夫孤陋寡聞,雲侯盛意,老夫就不推辭了。”
風卷殘雲,又見風卷殘雲,老家伙看來是真的餓了,直徑尺半的一盤餃子,轉眼間就下去了一半,韭菜雞蛋餡的餃子看樣子很合他的胃口,剩了一小半的時候,唐儉停下筷子,把盤子遞給了跪坐在旁邊曲卓。
“長者賜,不敢辭,晚輩失禮了,”曲卓很干脆,接過盤子就往嘴裡扒拉餃子,速度猶勝唐儉三分。
唐儉明顯的很喜歡曲卓,對曲卓明顯的有一種長輩對子侄的愛護,就連一盤餃子,也要分一些給他。
酒過三巡,唐儉舒服的擁坐在火炕上,腿上搭著一條薄毯子,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有些出神,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有些傷春悲秋的不奇怪。
“雲侯,這次萬裡之行,恐怕是老夫最後一次作為大唐使節出行,我已感覺到了老邁,不堪驅使也就是一半年之間的事,老夫有個不情之請,還清雲侯答應。”
不用想,只要看看他特意把曲卓帶來,又說自己已經老了,就明白他想說什麼。
“不行,曲卓是一個養豬的好人才,如今書院裡每年要增添上百頭的豬,少一個合適的豬倌,曲卓就很合適,明天他就要去豬圈上任,責任重大,不可輕離。”
唐儉臉都綠了,一拍桌子指著雲燁破口大罵:“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一個機變無雙,玲瓏巧對之人,你居然驅之以賤役,就不怕引來天罰麼?”
“賤役?我書院何曾有過賤役,你以為我沒喂過豬?還是李綱先生沒喂過豬,素來有潔癖的蜀王經過豬圈的時候都知道往裡面扔把草,許敬宗難得的清貴士大夫,如今都快要摟著豬睡了,你居然說是賤役,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唐師切莫惱怒,小子在書院由挑水的變成豬倌,的確是抬舉,不是羞辱,您不知道,書院有一個正在試驗中的養殖體系,源頭就是豬,豬糞可以喂魚,魚塘可以養鴨子,塘泥是最好的肥料,有了肥料莊稼可以多三成的收成,魏王千歲還把豬糞儲存於地窖,連接上管子,就能生出火來,用來做飯,照明,取暖都是好選擇,這是一個研究課題,一旦成功,就能造福天下農戶,雖然髒了一時,卻是一件流芳百世的大功業,如果先生命我前去做豬倌,小子一定欣然受命。”
唐儉撓撓頭,這世上的一切只要經過書院一摻和,就完全變味了,賤役都能變成搶破頭的好事情,自己原本想著把一身所學傾囊相授予曲卓,聽他們這樣一說,還真的不一定有養豬的誘惑大。
立身,立功,立德,立言這是每一個士子的必由之路,如果養豬可以做到立身,立功,立德,自己所學的一身縱橫家的學問,豈不是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唐公,你的縱橫之術,的確是精奧絕倫,透過表面看事物的本質,分析起事物的本來面目更是鞭辟入裡,這是一門了不起的學問,只是你們一脈相傳,從不泄露,藏於南山的典籍,這些年蟲吃鼠咬的大概所剩無幾了吧,你就不怕傳承斷絕嗎?”
外交場上的老油條,從雲燁的話裡再聽不出弦外之音,就白學了一肚子縱橫術。
“雲侯何以教我?”
“無他,您只需要每月來書院講授一天的縱橫術即可,如果答應,曲卓就歸您了,如果不答應,我會讓他鏟一輩子的豬糞。”
唐儉笑了,搖搖頭說:‘老夫打了一輩子的雁,如今算是被被大雁啄瞎了眼睛,好一個假痴不癲之計,老夫早該想到,書院如果都是嫉賢妒能之輩,如何能在短短數年之間成為大唐諸學府之冠,你這個做老師的也算是為弟子盡心盡力了,擔心老夫留一手,抬高弟子的身價,讓老夫不由自主的更加重視他,還順手牽走老夫這只羊,每月為書院講一天課業,好算計,哈哈哈,老夫允了。“
雲燁起身長揖而敬,曲卓匍匐在地上,哽咽著為兩位老師行五體投拜大禮,自已一介寒衣,能得當世賢者為他動心思實在是三生有幸。
下面的話就進行的愉快多了,雲燁與唐儉談笑風生,講一些大臣間的逸聞趣事,尤其是好色戀花的雲侯更是重中之重。
被人扯出來當成玩笑,雲燁早就習以為常,即使是唐儉也休想撼動他的神經。
笑話的當事人不為所動,自然就失去了笑話的笑點,不知不覺間,談話就從長安奇聞,變成了草原風雲。
”你拍賣會結束第三天,老夫就接到行文,命我星夜前往西突厥,與西突厥的掌權者實行遠交近攻之策,自統葉護被他叔叔殺死以後,西突厥紛爭不休,雖然強大,卻日薄西山矣,原以為到了千泉會和肆葉護進行商談,把你的琉璃巨狼獻一只給他,讓他同意不理睬薛延陀就是,再把其他的幾匹巨狼,給一些大族就是,埋下禍亂的種子,咱們只需等待種子發芽即可。
誰料想,肆葉護在去年就被人殺死了,現在名義上的掌權者咄陸只能控制千泉一代,連石國都蠢蠢欲動,老夫料定,不出一年,咄陸必定敗亡,所以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我把其中的一頭狼,獻給了咥利失,此人權謀之心極重,又慣於隱忍,實力強大,在千泉還是說得上話的。
小子啊,你料的極准,一只誘餌下去,咥利失頓時失去了理智,答應不理會大唐和薛延陀的紛爭,只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就好。如此鼠目寸光之人,在西突厥也有謀虎之稱,老夫擔心有意外,准備派人四處打聽消息,無奈身邊之人被咥利失看得很嚴,不許隨意出入,只允許僕役四處采買。
雲侯,你想不到吧,老夫都沒想到,曲卓居然通過買東西,認識了沙哱羅的幼子,在沙哱羅知道老夫是大唐使節後,當即動用兵馬把老夫等人進進了他自己的家,當然一頭狼作為禮物是少不了的,這一次的糾紛,徹底為老夫揭開了蒙在西突厥頭上的面紗,一個紛亂不堪,相互掣肘的統治集團,是沒有希望的,只需拉攏分化就可輕易達到目的。
薛延陀人,吐谷渾人帶著你賣給他們的那頭狼也來到了千泉,只可惜,在熱鬧的宴會上,那頭狼被沙哱羅幼子不小心碰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薛延陀,吐谷渾人當場大怒,刀子都抽出來了,沙哱羅見事不可違,遂下令將薛延陀,吐谷渾使者當即斬首,宴會之上,堪稱血肉橫飛。雲侯,幾只玻璃造的巨狼,就讓兩個親密的如同兄弟的國度,轉眼間變成了仇人,老夫估計,在我大唐行動之前,薛延陀,吐谷渾會聯合攻打西突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