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隊看著孟拂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也認出來孟拂就是百裡澤要針對的那個人。

　　但他看著孟拂的樣子,怎麼也沒看出來，孟拂到底哪裡值得百裡澤去專門針對。

　　人工智能這個項目，是上面打腫臉充胖子想要去做的，但以現在國內的技術，根本就探索不到神經元的算法，就連計算機工程那邊都毫無辦法，所以研究院的這些人才一個推一個的。

　　辛順更是為了這件事，跟許院長他們爭吵了兩天，卻沒想到，孟拂連了解都沒了解，就這麼粗略的接了這個工程。

　　錢隊目光放在孟拂身上：“好，這個工程就是你們實驗室的了，還有九天，算法沒有出來，就是你們實驗室的事。”

　　“跟實驗室其他人沒關系，就我跟孟拂兩個人擔了。”新順看向錢隊。

　　錢隊略微思考了一下，也沒拒絕，“好。”

　　孟拂單薄雪白的臉顯得從容不迫，她看向辛順，“辛老師，我們走吧。”

　　辛順看著蒙福，張了張嘴。

　　他並不想離開這裡，這個任務辛順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上面一個推一個，就等著人來背鍋。

　　辛順並不甘心就這麼離開，李院長死了，他只想把李院長唯一留下的研究院繼承下去。

　　沒想到，連這個簡單的任務都這麼難。

　　辛順深吸一口氣，跟在孟拂的身後，腳步沉重的往電梯口走。

　　“我連李院長最後的實驗室都保不住，”辛順看著孟拂按了電梯，微微閉眼，“我原本以為，跟著李院長就能安安心心做研究，能幫著研究院那些等著我們的病人找到希望。”

　　卻沒有想到，為他們遮風擋雨的李院長也有不在的一天。

　　“我也沒有想到，李院長不在，我連保護他的實驗室的能力都沒有。”辛順輕聲開口，“為什麼，李院長都不在了，他們也不肯放歸我們……”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孟拂手裡拿著優盤，靜靜聽著辛順的聲音，她雪白的臉上從頭到尾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等電梯門打開，她才抬腳進去。

　　辛順跟著她身後進去。

　　電梯門隔絕了許院長等人的視線。

　　孟拂就站在辛順身邊，等電梯門完全關上，她才開口，眸底終於覆上了一層薄霜，“因為弱小的我們在他們眼裡不值一提，刀子不落在他們身上，他們也不感覺到疼，中醫基地的那些病人，李院長是親自看到的，對於徐院長他們來說，不過是一些數字而已。”

　　孟拂說到這裡，偏了下頭，聲音沒有什麼溫度，“因為這個世界是有權人的天堂。”

　　這是一個怪圈，無論怎麼逃，都會在這個圈子裡旋轉。

　　孟拂淡淡看著電梯跳動的樓層。

　　“叮——”

　　電梯門再度打開，辛順站在門邊，沒有出來，只看著孟拂的背影。

　　他以前在李院長的庇護下，對這些了解的並不是很清楚，可最近兩天，他才知道，器械是一個等級分明的制度。

　　許院長要給他任務，明明不合理，可他卻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們不會跟你說平權。

　　辛順跟著李院長習慣了，並不在意權利，可現在，他想要站的更高。

　　“辛老師？”孟拂站在電梯門外，轉身看著辛順的方向。

　　辛順反應過來，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變化，又似乎什麼都沒有，他深吸一口氣，往外面走：“我沒事。”

　　孟拂腳步慢下來，等辛順，“辛老師，您放心，我其實在編程上也有些研究，今天來之前也查了些資料，雖然不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七八十的把握也是有的。”

　　說著，孟拂把手裡的優盤遞給辛順。

　　辛順接過優盤，驚愕的看向孟拂：“這是……”

　　“一些基礎資料，最近兩天您帶著阿蕁他們研究算法，其他的，我來想辦法。”孟拂輕聲開口。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嘴角又浮現了那種漫不經心的微笑，懶洋洋的，似乎什麼的都不放在心上。

　　辛順看著孟拂的樣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其實他是知道孟拂的能力，但也知道，對方進實驗室，不過是看著李院長的態度，她本人對實驗室似乎沒什麼想法。

　　她現在的意思是……

　　她能做出技術部那邊都沒做出來的進度？

　　他是知道孟拂是有些神秘的，連李院長都未曾把孟拂看透。

　　**

　　孟拂跟著辛順來到實驗室。

　　實驗室裡，金致遠他們都坐在計算機面前，實際上工作的都很心不在焉。

　　他們都知道辛順今天是去樓上找許院長理論了。

　　在這之前，除了方老師，都沒有其他人離開。

　　辦公室門一開，所有人都目光都朝這邊看過來。

　　辛順直接往辦公室裡面走，一句話也沒說，打開電腦插入優盤，查看孟拂給他的信息。

　　孟拂查的都是天網上的消息。

　　一打開，裡面都是最早的網絡上關於神經網絡元的消息。

　　裡面大堆專業術詞，辛順有些看不懂，但數學構建那裡他看懂了，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能把這些做好的希望。

　　孟拂說讓他們把數學建模做好，其他的交給她就行。

　　時間緊急，辛順直接提取了上面的任務，然後拿著優盤出來，給實驗室剩下的人分配任務。

　　辛順一進實驗室就呆在裡面不出來，外面等著的人也有急了。

　　等了二十分鐘，辛順終於開了門。

　　“小楊，致遠，柳意，你們三個把這個空間建模完成。”辛順在平板上分配了第一個任務。

　　所有人都在面板上看到了自己分配的任務。

　　這次的網絡神經元是個很大的工程。

　　孟拂要負責網編整合部分，十天內其他的復雜運算要靠實驗室裡面的所有人，實際上都很匆忙。

　　實驗室的人看到了電腦上顯示的龐大任務量，都陷入了沉默。

　　最近一段時間，整個研究院的博弈大家都知道。

　　這個時候，已經有人看到了研究院官網發到通告，各大群裡都人已經開始匿名討論起來——

　　【辛老師瘋了吧？他是怎麼敢接任務的？】

　　【還不明白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件事辛老師能拒絕？誰都知道這次他們不過是要找個背鍋的而已，大家都心裡有數，辛老師他們實驗室夠倒霉。】

　　這件事已經傳遍了整個研究院內部，都已經有人開始對賭辛順他們這個實驗室能不能正常存在。

　　辛順實驗室，坐在最裡面的一個青年男人直接站起來，他就是柳意。

　　此時的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辛順，似乎是知道了辛順分配給他們的任務是什麼：“辛老師，外面說的都是真的，您接了那個項目？”

　　他們都是之前好不容易才被李院長選中的。

　　讓他們數學系去搞信息技術的工作，這件事本身就是個玩笑。

　　“對，我們接下了這個任務，工作量有些龐大，”辛順看著辦公室裡面剩下的所有人，最後目光放在柳意身上：“我跟孟拂擔下了所有後果。”

　　孟拂在跟孟蕁說構建，聽到辛順這一句，她也微微抬頭，看著辦公室裡面的人。

　　柳意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選擇退出辛順的實驗室，並不是君子所為。

　　孟拂手撐著孟蕁的桌子，站起來，“誰想要退出，就直接退出吧，我們不會怪任何一個人。”

　　聽到孟拂這一句，辛順愣愣的看了孟拂一眼，他表情有些著急，原本他們的實驗工程就難了，孟拂再這樣，他們的人就更少了，分析這一塊他們九天時間根本就核算不完。

　　柳意聽著孟拂的話，有些意動。

　　孟拂站直，她目光掠過柳意，又看向辦公室的其他人，“你們所有人要走，我跟辛老師都不會怪你們，也不會計較。但是，這一次過後，我們實驗室再也不會收納新人，要走，我們不會阻攔。”

　　孟拂說著，讓出了後面的門。

　　柳意看著孟拂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

　　實際上他昨天就想跟方老師一樣走了，但他沒方老師這樣的魄力，因為他知道孟拂的身份不簡單，她有聯邦的背景。

　　來實驗室這麼久，柳意也知道，孟拂對這個實驗室沒有歸屬，但即便這樣，他也怕他離開孟拂會記他黑名單。

　　眼下孟拂要的話都說到這裡看，柳意松了一口氣，“你確定？”

　　“自然。”孟拂輕聲開口。

　　“我離開，”柳意站出來，他看著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你們走嗎？”

　　有一個跟柳意玩的好的男人站起來，其他就沒人了。

　　除了他們倆，辦公室裡面其他人一動都沒動。

　　柳意抿了下唇，收拾東西離開了這裡。

　　孟拂直接看辛順，“辛老師，打報告吧。”

　　辛順之前說自己跟孟拂擔下責任的時候，就怕實驗室人會離開，眼下人走了，他再說什麼也沒有用。

　　打下報告發給兩人，等他們走後，他才看向孟拂：“我們團隊少了精算師……”

　　他知道孟拂的領域是建模跟數學難題研究，也不擅長精算。

　　“沒事，”孟拂收回目光，輕聲笑了下，“會有的，你們算這些，其他交給我，精算師我給你們找。”

　　聽著孟拂的話，辛順苦笑一聲。

　　他們研究院的人，眼下避開他們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往他們實驗室送人頭。

　　但辛順也沒說其他什麼，向孟拂點點頭，就回去跟孟蕁他們算建模。

　　即便覺得沒有希望，辛順也要拼一把。

　　李院長這麼信任孟拂，甚至要給她開後門，他也信她。

　　李院長已經不在了，他要努力的往上爬。

　　從前他不知道往上爬有多重要，現在他也想擁有這些。

　　**

　　樓上。

　　許院長站在窗口，看著樓下，身邊是屬下向他彙報辛順他們的事情。

　　“辛順還分配了任務，他們……是不是真的有把握？”鄒副院微微眯眼。

　　這任務，他自己都知道，他們研究院沒人能做得出來，但今天孟拂那麼篤定的樣子，鄒副院有些不確定了。

　　自從上次孟拂把關書閑從他這裡帶走，鄒副院就覺得孟拂似乎跟其他人並不一樣。

　　“不會，”許院長微微眯眼，“他們的主力關書閑不在，精算部方老師柳意三個人全都走了，他們連人都湊不齊。”

　　孟拂的能力未知，她的資料先前就被李院長瞞得很好。

　　就算把她也算進去，他們還能把信息技術部的事情做了不成？

　　想到這裡，許院長的心情又平靜下來。

　　辛順之前剛去聯邦鍍金，又是李院長留下來的心腹，這個人、這個實驗室，他絕對不能留。

　　鄒副院聽著許院長的話，也微微平靜下來，放松了心情。

　　想想也是，辛順的團隊，就算人齊了，也沒有機會完成這個一直沒人敢擔下的項目，更別說現在人根本就不齊。

　　**

　　整個研究院現在已經開始在討論這些。

　　孟拂看著辛順分配完任務，就拿著車鑰匙離開。

　　今天是她開車來送孟蕁的，眼下她也自己開車，卻沒有回去，而是將車開到了聯邦街道的入口。

　　負責看管這裡的人看到陌生的車牌號，伸手攔住。

　　孟拂降下車窗。

　　她戴著口罩，看管的人沒看到她的正臉，但看到了她衣領上別著的銀色勛章。

　　那人一愣，然後連忙收回武器，放孟拂進去。

　　孟拂升上了車窗。

　　車子直接開入第一基地。

　　第一基地門外沒人看管，只有無數條紅外線。

　　孟拂一下車，看管監控的人就看到了她身上的銀色面具，不到三秒，她的消息就被輸入到蘇承那裡。

　　蘇承這個時候正在地下訓練室，他穿著一身黑的衣服，墨色的衣袖卷起，露出些微的手臂，銀色扣子一直扣到領口，反射著冷光，唇線緊緊抿著，一雙眼睛墨色沉沉。

　　耳麥裡，是蘇黃的聲音：“少爺，孟小姐來了，接待處把她帶去了食堂。”

　　蘇承冰冷的手指按著耳麥，眼睫垂下，“我知道了。”

　　再度抬頭，依舊冷沉沉的看著各家的護衛隊，“繼續。”

　　食堂。

　　孟拂到的時候，已經過飯點了。

　　她因為沒吃，就讓人把她帶到了基地的食堂。

　　接待她的依舊是上次那個人。

　　這次他學聰明了，一到這裡，就給孟拂端了杯溫熱的牛奶，“孟小姐，您稍等，蘇少還有一會兒。”

　　孟拂懶洋洋的翹著腿，把手機翻轉成電腦，單手在上面劃著，聞言，她抬了下頭：“沒事，告訴他，爸爸不急。”

　　接待的人：“……您可真愛開玩笑。”

　　他默默的接待孟拂，中途，蘇黃還過來找了孟拂，告訴她最近江鑫宸的訓練結果。

　　“他沒有護衛隊厲害，但打普通人差不多了，”蘇黃坐在孟拂對面，跟接待的那個小哥打了個招呼，又對孟拂道：“孟小姐，再過一段時間，他可以出師了。”

　　江鑫宸畢竟是學生，還是高三，蘇黃不想耽誤一個狀元之才。

　　“好。”孟拂夾著菜，一手劃著手機屏幕，淡淡開口。

　　看得出來孟拂並不是很想理會自己，蘇黃就沒多呆了，快速吃完了飯，就立馬離開。

　　蘇承是下午兩點才過來的。

　　他到的時候，孟拂還坐在裡面的食堂，接待員已經被她攆走了。

　　飯菜是剛送過來的，還是熱的，蘇承坐在她身邊，隨手吃了幾口菜，看著她在手機投屏上輸入一串指令，又放下手機。

　　“大白呢？”他抬頭。

　　孟拂將手機扣上，一只手撐著下巴，“蘇地在遛，剛剛蘇地說它不吃飯。”

　　“養精貴了，”蘇承微微眯眼，冰冷的眸子稍顯得柔和，他抽了張紙，慢條斯理的擦了下手指，“我媽給它買的糧，都是五位數以上的。”

　　把它抱回來，糧就恢復到三位數兩位數了。

　　“它……這麼貴？”孟拂微微擰眉，一句“它憑什麼”就到嘴邊了。

　　想想又吞了下去。

　　然後嘆氣，似乎更沒什麼精神了：“大白現在也能這麼貴了。”

　　蘇承把餐具收起來，放到餐具回收處，站在原地等她過來，聞言，笑了，聲音不緊不慢的：“今天是有事？”

　　“沒什麼，”孟拂手插進兜裡，隨意說了幾句，她眼睫垂下：“就是……你們這些人都喜歡這麼急功近利？”

　　“器械現在想要突破，想要聯邦的合作。”蘇承的聲音平鋪直敘，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們不知道，聯邦可能沒他們想像中那麼好。”

　　孟拂偏頭，似乎是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的看了蘇承一眼，“你……這麼覺得？”

　　“回去吧。”蘇承收回目光，伸手把她的帽子扣上，一手扣住她的右手，淡淡道：“帶好口罩。”

　　“哦，你下午沒事了？”孟拂慢吞吞的帶好口罩。

　　蘇承讓她把車鑰匙拿出來，聲音不急不緩：“事情不多，下午有個會議。”

　　**

　　蘇承的住處，他回來後，有個會議要開。

　　孟拂拿過來他的電腦，直接占據了他的書房，伸手打開了編程，另一只手打開了天網搜索頁，搜索網絡神經元的消息，她也是第一次接觸這個項目。

　　在她搜索到鏈接橋的時候，關書閑就發了個帖子給她，還順帶發了兩句話，他最近都在百裡澤手下，下午回來的時候，才從群裡知道了辛順這邊的事情。

　　關書閑：【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

　　關書閑：【我明天就回實驗室。】

　　孟拂看完消息，最小化關書閑的聊天頁面，然後點進去關書閑發的帖子——

　　【研究院越來越變味了，李院長走了，屬於他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

　　【怎麼都說李院長的實驗室涼了？】

　　【神經網絡元這麼大的案子，別說辛老師的團隊現在殘缺，就算不缺人，他也擔不下來，現在隊伍裡的是那個精算師都走了，還沒信息部的人，九天時間，他們能怎麼辦？】

　　【狗吃的項目，我說軍械部的人能不能做點實事？】

　　【研究院，唯一一個做實事的實驗室也沒了，總有種悲壯感。】

　　研究院關於辛順的事，已經上了話題榜，論壇上不少人匿名討論這件事。

　　實際上，這種事每年都有，有些事總有人要背鍋。

　　孟拂翻到後面，舒出一口氣。

　　她先是打開關書閑的對話框，鄭重的在裡面輸入了一句——

　　【沒事，你不用回來。】

　　然後又打開高爾頓老師的對話框——

　　【老師，貝斯師兄最近有項目嗎？我想請他幫個忙。】

　　高爾頓的語音回的很快，“怎麼了？”

　　他記得她似乎更喜歡研究學術，不太喜歡項目。

　　孟拂目光看向窗外，“有個精算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