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你以前是誰的人,如今是誰的人,可王愷運卻是不同,肅順,太後,包括皇帝,這些他昔日效力的人物,都是響當當,跺一跺,說不得就是天下驚懼的,何況高心夔所學的帝王學,也是他最為驕傲從不否認的,這帝王心術,運用的好,自然是帝師一流的人物,若是運用不得當,那就是亂臣賊子。
肅順當年被扳倒,王愷運有轉而巴結上了慈禧太後,進而影響中樞,別人不知曉,可皇帝心裡有數,昔日這甲申易樞之變裡頭,就有王愷運的影子。
世人最喜歡取綽號,而且只有取錯的名字,絕沒有取錯的綽號,因著王愷運的履歷十分精彩,外頭的人就送了一個“溫侯”的雅稱給王愷運,溫侯是呂布,倒也而不是說王愷運武功如何了得,而是說其改換門庭之頻繁,一如呂布,一樣是“三姓家奴”。
這個名聲委實是不好聽的,皇後也是擔心這一點,皇帝笑道,“這也無妨,效忠親爸爸和效忠朕,原是一樣的,何況,親爸爸指了他來毓慶宮教書,朕也是冷艷瞧了好多次,才深知他委實是才干了得,何況你也說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無論他在什麼位置上,當什麼樣的差事兒,都是會聽朝廷的命令。”皇後欲言又止,皇帝知道皇後想說什麼,“你是怕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個不用擔心,親爸爸能給他的,朕也能給,而且給的絕不會比親爸爸給的更少。”
皇帝十分的自信,皇後見皇帝已經定下心意,也就不再勸說什麼,何況剛才在樂壽堂裡沒頭沒腦的吃了這麼一頓排揎,她也實在是不敢立刻就管這些閑事,“皇上有主見就是最好。”
皇帝點點頭,“天色不早,朕就去珍嬪的宮裡頭用晚膳,皇後你早些安置吧。”
這話的意思就是准備留宿珍嬪宮中,皇後的眼神一閃,“是,有件事兒臣妾要和皇上稟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說好,不如今個就先告訴皇上吧。”
“什麼事兒?”皇帝奇道,“內宮的事兒,你處置去就是了,外頭的事兒,咱們之前商議過,該是怎麼辦就是怎麼辦,也無需來請示朕了。”顯然皇帝對於皇後十分的信任,“皇後辦事兒,朕很是放心。”
帝後兩人在宮巷裡頭徐徐向前,皇後聽聞贊美也不露出微笑,轉過頭來,掃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宮人,幾個人知道帝後有要緊話兒說,於是就停下腳步,“外頭傳來消息,說是七爺,七爺的身子不太好了。”
“什麼?”饒是皇後打了預防針,可皇帝還是大吃一驚,“前些日子的請安折子上來,不是說身子已經大好了?開春雖然時氣不好,但只要好好保養,也不會有虞,叫太醫院的人去把過脈了嗎?”
“是,皇上您別急,”皇後說道,“醇王得的是肝疾,這病兒不好調理,冬日還好,春天裡萬物復蘇,肝病也反復發作了幾次,說是要忌口,可醇王爺吃的忌不住,所以反而越發的不好了,太醫院來報,”皇後緩緩的稟告說道,“好不好的,就看著這幾個月了。”
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就看這幾月,這是太醫院一向的婉轉之詞,說的意思絕不是這幾個月能夠好轉,而是說,薨逝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幾個月,提早叫人做好後事的准備而已。剛才還在通盤謀劃躊躇滿志的皇帝,這會子一下子把所有的事兒都拋到了爪哇國去了,心裡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實際的親生父親,名義上的七叔,他心煩意亂,一會想起了以前的事兒,一會又想到了為數幾次不多的兩人私下交談的場面,那樣溫和明亮的眼神,透著一股驕傲勁兒看著自己,在默默的幫著自己加油鼓勁,可這樣的眼神,以後若是見不到了,可如何了得?
皇帝跺腳,“哎!才得了一個鐵帽子沒多少年,應該是好好享福的時候,怎麼如今就不好了呢?之前外頭的人,怎麼不把消息傳進來?真真是該死!”
“也是醇王爺擔心皇上會擔憂,分心國事,”皇後回道,“臣妾仔細問過太醫院,說和之前皇上的想法一樣,開春了慢慢調理,身子就會好起來,可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不好了,還是因為舊疾復發的緣故。”
“皇上三思,”皇後說道,“這不是輕易就能去的,而且還有皇太後在,若是越過了皇太後,只是不好,臣妾今個原本還想稟告此事,但是皇太後看著不想聽,臣妾也就罷了,皇上您知道了,皇太後也必然會知道,何況,天子不宜探望病人,這都是萬不得已的一步才會如此做的。”
皇後還有半截話沒說出來,如果天子來探視一個病重的臣子,那麼,這個臣子也只能快些去死了,因為這隆恩太重,故此君上無論多麼看中底下的臣子,也不會去探病,昔日乾隆皇帝十分討厭已經卸任軍機大臣的於敏中,在於敏中病的還不是很厲害的時候親自前往探視,還賜了一張陀羅尼經被,這看上去是無上榮耀,陀羅尼經被非大功或王爵者死後不得使用,可這一招就擺明,皇帝巴不得你去死,你下葬的陪葬品我都准備好了,對你是不是特別的好?於敏中焉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無奈之下,只好停藥不食,拖了十幾日,終於搞死了自己,全了乾隆皇帝的心願。
“可若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朕見不到他,還有什麼意思?”皇帝煩躁的說道,“到時候什麼話兒都沒什麼可說的了!”
“皇上別急,”皇後溫言勸慰,“皇太後大約還不知道這事兒,或許是底下的人瞞著皇太後,所以也沒有懿旨下來,”這是有可能的,人上了年紀,就聽不得這些生老病死的傷心事兒,若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還要特意趁著皇太後心情好的時候慢慢的回,不然就要吃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