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寂靜無聲,只有窗外悄悄落下的雪花似乎帶著噗噗噗的輕響,聽到德齡的發問,王慶琪面上一緊,“我是順天府人士,從未涉足西疆。”
“白蓮教教主座下歲寒三友,松竹梅三童子,外人雖然不知,我執掌宣禮處,焉有不知道的道理?明人不說暗話,我就問你一句,”德齡上前跨了一步,“你化名進入宮中,所圖的是什麼大事,是不是要意圖謀反?”
王慶琪微微冷笑,“昔日白彥虎是咎由自取,加上我和他分屬不同之教派,白蓮教要西進玉門關,這些回回就要攻滅之,白蓮教雖然歷朝歷代有蠱惑人心之術,卻也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白彥虎在西北禍害地方,實在是該死!”王慶琪不屑的對著德齡瞥了一眼,“我若是有心刺殺聖駕,這會子皇上早就已然駕崩了!”德齡喝道:“放肆!”“還輪得到你在這裡和我嚼舌頭?”
“皇上是不會怪罪我的,”王慶琪淡然開口,“我伺候聖駕久了,就如德公公你伺候先帝爺一樣,皇上知道我的性格脾氣,一不攬權,二不結黨,毫無危害,只是伴駕而已,皇上就算知道我是白蓮教出身,那又怎麼樣?白蓮教已受理教院冊封,絕非亂國之邪教。我無欲無求,只是當差,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德齡慢慢說道,“王大人真是如此坦然?”
“自然是坦然?”
“那若真的坦然,為何一直不肯出仕,而只是要呆在弘德殿?”德齡說道,“你可是皇帝座下第一紅人,最得寵的侍讀,又是翰林院編修,簡在帝心,外放或者京官,正四品不用說,簡簡單單,你為何要窩在弘德殿這個地方,整日只是做著這些瑣事?皇帝就算是再寵你,見到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兒,也不得不會生出什麼疑慮來。”
“我久在江湖,沒有一日是過得安穩的,如今入了宦途,這日子才過得輕松寫意,在弘德殿,勾心鬥角也不多,這樣的日子我很是享受,這個答案如何?”
“王大人還是不想說實話,”德齡昏暗的眼睛發出精光,直視王慶琪,“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說的就是這些,至於別的什麼,皇上不在意,別人自然無需在意。”王慶琪慢悠悠的說道,雙手放在了膝蓋上,“德公公既然找到了我,自然也不會想要捅窟窿,有什麼見教,就請示下吧!”
“自然是要您照顧好皇帝,不至於有什麼別的變化。”
王慶琪微微冷笑,“您也不用和我打這個馬虎眼,我只是侍讀,分內之事自然做好。”
“王大人開玩笑了,你越界的事兒,太多了。”
“那也不及德公公的事兒,”王慶琪站了起來直視德齡,“前些日子皇上暈倒,別人都以為是天子體弱,這才發了高燒,可我知道,這湯藥裡面被動了手腳。”
“哦?”德齡微微挑眉,“是什麼手腳?”
“白芷花,性溫,卻易和其他藥物起不良之反應,特別是用在時疫病理,更會讓患者脫水發高燒,這東西不入藥庫。世人皆是不知,唯獨我是知道的。”
德齡默然,“白蓮教教醫果然有獨到之處,就連你居然也知曉此物。”
“宮中這些齷蹉的東西,大部分只會在飲食和用藥之中,所以我正准備追查下藥之人,卻發現這些日子出現在御藥房有這個嫌疑的小太監死在了西五所的陰溝裡,大約是晚上一不小心跌死的,這話德公公您信嗎?”
德齡淡然說道,“人各有命,沒有什麼信不信的。”
“有人在皇帝的藥裡頭放了不該放的東西,而德齡公公執掌宣禮處,是皇太後看著內外的一雙眼睛,為何會在皇帝的身邊,出現這樣大的漏洞?實在是堪疑。”王慶琪走到了德齡的跟前,“我不得不懷疑德公公的用心了,您要做什麼?現在換成我來問你了。”
“本座只是要管理宣禮處,並沒有其他的想法,亦不會有其他的做法,王大人說的事兒,我不清楚,不過想必我會查的。”
“那我也是要勸公公一句,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何須如此?”王慶琪盯著德齡,德齡的臉上毫無表情,“這事兒和德公公脫不了關系,您執掌內廷的一切消息事務,這樣的事兒如今能在眼皮底下出現,當年也會在太後的藥裡頭出現,您說,這事兒,是誰干得?是不是不言而喻了?”
“王大人說的是我嗎?”
“在內廷之中除了你,我不做他人之想。”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德齡笑道,“我只是一個糟老頭子,沒有那麼多的能耐。”
“就看著您剛才踢韓汝兵那一腳,我就知道您寶刀未老,我只是有些奇怪,”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王慶琪起身點了蠟燭,雖然燈光昏黃如豆,借著外頭的積雪,倒也不甚昏暗,“一個深宮太監,為何會有這麼好的武藝,要知道本朝不是前明,沒有東西廠公飛來飛去那樣的人物,而德公公伺候宮中貴人,如今論起來已經是三代了,怎麼會有如此武功而甘居於深宮默默無聞呢?”
“而皇上沒有兄弟,自然您也不會投靠於某位皇子,下毒陷害皇上,致使天下至尊移位,本朝亦無類似唐代內監廢立天子把持朝政之故事,鹹豐朝以前,後宮不得干政,乃是鐵律,我就想不通了,為何德齡公公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在皇上的湯藥裡面下毒?凡事都有投入和回報,我未見德齡公公行此事有任何回報,實在是疑惑不解。”
德齡顯然是默認了,不再就此事和王慶琪辯論,“你非魚,焉知魚之樂?只是你說我沒有可以投靠的地方,此言大謬。”
“那你說,是誰主使你的?”
“是太後。”德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