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到京師的鐵路****爆滿,流水般的貨物和人群來往於兩地之間,相比較之貨運,來往於兩地的旅客非富即貴,這個時代的鐵路旅行,還是屬於高檔人的消費。
有個客商倒是不以為然,“天津至開灤的鐵路,原本就是為了將灤平的煤礦順利運出發售各地的,這裡頭都是煤礦,不見得有多少人乘坐,而保定至天津再至北京,是為了曾督的個人想法罷了,來往的人,怕也是少數,我瞧著把錢投到這鐵路上去,是要虧的。”
“您這話的意思是?”
“保定原本算不得什麼大地方,”那個人笑道,“只是南北要道罷了,如今有運河,有海運,還有鐵路,保定之地無關緊要,就算建了保定到京師的鐵路,這也是曾督新到直隸而要做的政績罷了,這兩條鐵路的錢景兒,怕遠遠不如蘇州至上海松江府的鐵路了。”
“此言就有些偏差了,”另外一個嗑著瓜子的花白頭發男子出聲反駁,他丟下了手裡的瓜子,拍拍手,從店小二手裡接過了熱乎乎的毛巾,擦了擦臉,精神抖擻,左右的人見到此人發話,連忙打招呼,對著說保定至京師鐵路無用的茶客介紹道,“這位是報紙上發文章的大才,馬爺。”
那個花白頭發的男子矜持一笑,“無非是在報紙上寫幾塊豆腐塊罷了,當不起什麼大才的稱號。”
“如何不是?馬爺當年的一篇《捐官之弊》一出,那大清日報就險些脫銷啊,這倒是罷了,就看軍機處之後就發了諭旨,捐官者自同治十二年之後就不許再安排實差,可謂是一言興邦,半點都沒錯!”
“寫了這篇文章,我倒是把捐官們都得罪光了,多少人視我為眼中釘,要置我於死地的,”馬爺笑道,“所幸他們還顧及著體面,還沒動刀動槍的,不然就我這小身板,早就熬不過去了。”
“馬爺福德之身,想必是無礙的,必然是逢凶化吉,您是西太後老佛爺跟前都知道名號的人,他們是什麼牌位的,怎麼敢動您的歪腦筋?”邊上一個人捧了馬爺一句,這些耍筆頭的人,若是不中他們的意思,能把你寫死,輕易不好隨便得罪,於是又問,“您說這曾督要興辦保定至京師的鐵路,不是為了耍威風,那是為了干什麼?”
“這可不是為了耍威風,自然,曾督一生最在乎的就是名聲,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修建鐵路以供直隸軍民使用,這位爺原沒說錯,”馬爺朝著那個茶客拱拱手,那個茶客被人截了話頭,原本極為不忿,可見到馬爺如此有禮貌,也就平息了下來,朝著馬爺也回了個禮,那個馬爺繼續說道,大家都紛紛圍了過來,連那兩個在同文館進學的年輕人也豎起了耳朵。
“這鐵路的好處,大家伙也都瞧見了,速度快,且吞吐量大,在海上自然是輪船為尊,這在路上嘛,火車可是比西洋馬車還要快呢。報紙上說過,德國對奧匈帝國發動戰爭的時候,連續用鐵路拉了幾萬後援的部隊迅速的到了前線,這才一戰勝了奧地利,成就德國的一番偉業,這是軍事上的。”
“還有,這京師之中,天津出產的東西可實在是多,且價格便宜,這是為什麼?無非是鐵路帶來的,這運費便宜了,價格自然就低了,咱們買東西的人,就得了實惠,如今這洋布,比以前靠人拉馬運的時候。可便宜的緊啊。”
說了半天,也還是沒說明為什麼要新建鐵路到保定,大家心裡耐煩,卻也不好催促,馬爺吱溜一下喝了一口熱茶,搖頭晃腦,這才繼續說了下去,“交通部的意思,要修一道京師到金陵的鐵路!”
眾人大嘩,鐵路原本就是這幾年才弄起來的新事物,交通部居然要做這樣大的工程,說起來,這可是比興辦水師更讓人關注的事兒!“這可是真的?馬爺您可不能信口開河!”
馬爺微微一嗤,“這話還能有假,你們也不想想,保定往南邊去到了那裡?那就是濟南府,再下去就是徐州府,在就到了江蘇,這一路下來,嘿嘿,穆尚書的心胸可大的很哪,准備在陸上造一道京杭大運河!”
“這可是件大喜事!”一個做著南貨生意的王老板聽到這個消息,拍手叫好,“南方來的新鮮貨物,要不海運,要不就是京杭大運河上來,途中運費倒不算什麼,只是這時間,未免久了些,許多時節上的東西,比如鰣魚,比如菱角蓴菜都是不宜久運的,若是有了這樣的火車,怕是一兩日之間,就能盡數到了京師沒,到時候,在下的南貨鋪子,怕是又有的賣了。”
“王老爺生意興隆呀,”邊上兩個人恭維了一聲,王老板得意的拱拱手,“托朝廷的福,托穆中堂的福。”
“這事兒原不是什麼隱秘,”馬爺繼續說道,“只是交通部不願意多說而已,怕宣揚開來,被御史彈劾好高騖遠,好大喜功,不切實際,所以緩緩而圖之,先修京師到保定的鐵路,在往南邊,一府一府的開設過去,蘇州到上海的鐵路也已經動工,想必用不了幾年,咱們也能輕輕松松的去江南瞧一瞧那邊的風景了。”
邊上一個人嘖嘖稱奇,“這若是南北鐵路都通了,可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難怪,京中紛紛傳聞,浙江最大的富商,號稱蠶神的胡大老板,也親自上京,來參這保定鐵路的股份,馬爺,您說這些商人的鼻子可真靈!”
“不靈,他能被人稱作蠶神?”馬爺悠悠說道,“江浙一帶的絲綢賣給外國人的生意,十之八九都是他操辦的,說是富可敵國,半分不假。”
“這位蠶神,發家的歷史,可是不一般呢,”王老爺賣著南貨,知道一些南邊的故事,於是賣弄了起來,“昔日只是一位店鋪裡頭學徒工,自己抓住了機會,做了一番事業出來,當然不能和現在比,只不過是小有成就,只是他慧眼識英雄,如今起居八座威風赫赫的浙江撫台,昔日窘迫的緊,無錢進京選官,胡老板還是學徒的時候,兩人相熟,他就敢傾囊相助,痛快的給了幾百兩銀子供王撫台入京,也是王撫台時來運轉,幾年之間就從知府一路到了參議、布政使,又到了浙江巡撫,古人不是說了嘛,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王大人得了勢,哪有不回報的道理,這才一步步的發達了起來。”
“這倒也不完全是王撫台的提攜,”馬爺在報社供稿,知道內裡的東西,“這位財神爺也是自己爭氣,昔日平叛長毛,他一力供應大軍糧草,不僅免了王撫台的後顧之憂,就連左督大人也是十分賞識,他又隨左督出征新疆,湊辦後勤糧草,亦是功勞了得,這人哪,有了機遇,更是要看自身修行了,這樣幾樁大事辦下來,誰不知道,這胡老板手段了得,辦事利落,且不欺負人,這樣子,名聲一下子打開來了。”
“所以這財神爺看中了鐵路的門道,這才來了京師?”那個王老板嘖嘖稱奇,“真是了不得。”
幾個人正在談笑間,街面上大嘩,店小二趁著掌櫃的不注意,溜了出去打聽,不多會,一臉興奮的跑了進來,“皇太後她老人家回國了!”
“是嗎?那可是大喜事。”
“這且不說,”店小二興高采烈,“還有更厲害的,”掌櫃的也放下了算盤,豎起耳朵看過來,“北洋水師去台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