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介乎兩大,於清則千年藩服,義不容絕;而於法則遠水近火,勢不容己,莫如中立,以俟兩國進止。”嗣德帝說出了今日最具有水平但也是最讓人看不起的一句話,揮揮手,准備叫阮文祥退下,這個時候突然內侍來報,“法西貢總督派人北上了。”
“北上?”嗣德帝似乎來勁了,“他要去那裡?”
“派出了一位特使前往升龍府要求把法軍的俘虜贖回,並且還告訴了一個口信送到都城來,”那個內侍有些膽怯的說道,說實話,他聽到了這個消息猶如丟了魂一般。
“什麼口信?”嗣德帝問道。
那個內侍蠕動著嘴巴就是不說話,幾個人被恐懼的好奇壓抑住了呼氣,都屏住了呼吸,學妃大嗔,“到底是什麼口信?你到是快說呀。”
內侍雙腿顫抖,顫聲說道,“總督的口信說,法國內閣准備在議會通過伍佰伍拾萬法郎的撥款,給東京法軍以供在越南的戰爭花費.......”
東京就是西貢的法國稱呼,內侍的話語又輕又低,停在嗣德帝的耳中卻比順化港外面的法軍火炮聲還要震耳欲聾,他刷的站了起來,腮上赤紅一片,雙眼直瞪,“報應來了!”他的右手雞爪般的伸了出來,在半空之中虛抓了幾把,頓時泄了口中勉強提著的一口氣,仰頭軟綿綿倒在了龍榻之上。
“皇上!”學妃大驚,連忙搖了搖嗣德帝的身子,“快快快,叫太醫!”
阮文祥站在廊下,身邊一群宮人們在進進出出,看著屋檐下粗線一般掉落的大雨,遠處雲霧迷蒙,根本看不清未來,雨滴飛濺上了他的蟒袍下擺,他也不在意,只是捻須在沉思,太醫雖然還沒出來,但是嗣德帝剛才的樣子實在是嚇人,只怕過一會就要駕崩。
當然,阮文祥是十分樂見這個結果的,他已經被嗣德帝的左右搖擺不定前倨後恭鬧得不僅心灰意冷更是十分厭煩,若不是還有那麼幾分想要為大南國出力效忠的想法,這時候的他早就掛冠而去了,還能在這樣在乾成殿被侮辱?
不一會太醫們出來,見到阮文祥行禮彙報:“聖上心神有些激動,一時間血湧上了頭,所以暈過去了。”
“有沒有大的妨礙?”阮文祥背著手點點頭問道。
幾個太醫互相看了看,“大約是沒有妨礙的,只需要靜養。”
他揮揮手讓太醫退下,不一會學妃也走了出來,看見阮文祥,嚴肅的說道,“傳皇上口諭,命首輔阮文祥即日前往西貢和法國總督交涉,務必求得上國諒解。”
阮文祥心裡連連冷笑,面上不露只是彎腰應下,學妃揮手把左右的宮人們都遣散了,和阮文祥走到了一邊轉角處,這裡種著一大株紅棉花樹,兩個人就在花樹下說起了悄悄話,“這個死鬼,”學妃悄聲說道,“這身子是越發沒用了,往日裡晚上還會搞著花樣來折騰我們,如今是連動手動腳的閑心都沒有了,每天晚上氣喘的厲害。”學妃說到這裡,卻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橫了用帕子捂住了嘴嬌聲笑了起來,“說起來,還是首輔大人您厲害,比那個死鬼強的多。”
阮文祥恢復了鎮定,“皇上怎麼會突然讓我去西貢?那裡可是法國人的地盤,我若是去稍有不慎,可就是難以全身而退了。”
“還不是我們的儷天英皇後出的主意,”學妃恨恨的說道,任何後宮都有爭鬥,特別是如今嗣德帝沒有生育能力,學妃和皇後各自收養了嗣德帝的一個侄子作為皇帝,將來嗣德帝百年之後,必然要在三個義子裡面確定一位成為太子,誰的義子成為新的大南國皇帝,那麼誰就會成為最尊貴的太後,這是決定日後權柄的大關鍵,誰都不願意放棄,加上嗣德帝現在頗為忌諱這個親華派的首輔,踢開他,讓他去給法國人解釋是最好的放肆了。嗣德帝雖然最為屬意學妃收養的養善堂阮福膺祜皇子為新君,但是如今還沒有交權的時候,敲打一下權柄極大的內閣首輔,勢在必行。“她說首輔您去西貢,法國人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定會寬恕我們大南的,真是好笑,”學妃倒是有些殺伐決斷的性子,“若是道歉有用,還需要這些大炮洋槍做什麼?徑直道歉就完了,這個皇上,實在是讀書讀傻了。”
阮文祥暗自嘀咕,這個學妃難不成想要效仿中國的慈禧太後,染指一下政治權力?兩人雖然是盟友,但是一直是阮文祥占據主導地位的,如果學妃有野心,將來這主次之分也就要逆轉了。不過這不是眼下該擔憂的事情,“我去西貢沒有關系,不擔心,法國人就算讓聖上退位,也肯定要讓我繼續治理大南,他可以殺了皇帝,”阮文祥傲然的說道,“卻不能把大南的文官都殺了,我若是不怕罵名,厚著臉皮也能安然終老。這些不說,我瞧著皇上的身子很不好了,你要提前做好准備。”
學妃吃了一驚,她看了看左右,“首輔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這個意思,”阮文祥點點頭,“萬一皇上駕崩,現在他可還沒有定下太子,我又在外面,這裡靠著你一個人,可就不好辦了。”
學妃擰著帕子,可憐兮兮的睜大眼睛,眼中帶著一絲霧氣,“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辦法,也只能靠著你們男人了,若是首輔大人不幫助,只要是皇後即位,我就算不死,也要打發去皇陵守墓了,”她朝著阮文祥盈盈拜倒,一只手拉住了阮文祥的右手,在他的手裡掐了一下,鬧得阮文祥心裡癢癢的,“您可一定要幫我啊。”
阮文祥下腹一緊,火氣上升,忍不住就要把學妃的裙子拉下就地正法了,所幸他還有些理智,深吸一口氣,拉起了學妃,摸了摸學妃凝脂般的玉手,笑眯眯的說道:“你不要急,我雖然出去了,但是還掛念著你,我已經安排好人,讓他們來幫你。”
“他是我留給養善堂的宰相,有一位天之朝出來的首輔,想必中國的招撫斷不了,那麼的話,養善堂的位置會無比穩固。至於現在這些勾結後宮的肮髒事兒,怎麼能讓他做呢?”阮文祥淡然說道,學妃聽到這句話頓時大喜,“我的大人誒,就衝著這句話,妾身什麼事兒都答應您。”
“我給你一塊木牌,你叫你自己的人去順化城西南角一處叫五雲商行的商鋪去找人,”阮文祥從袖子裡拿了一朵祥雲圖案的黒木牌遞給了學妃,“不過這只能用一次。”
“大人的意思是,除非萬不得已,不能去找這裡的人嗎?”學妃接過了那黒木牌緊緊的捏在了手心。
“是的,除非萬不得已,你絕不可用,我求了天大的人情過來,就是為了能夠用這黒木牌一次。”
阮文祥說的鄭重,學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這樣的人物,我怎麼以前從未聽過?”
“以後你就聽過了,”阮文祥靠近了學妃,“記住,任何事都可以求他出手一次,任何事,明白嗎?”
“任何事?”學妃原本有些困惑,見到了阮文祥若有深意的表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妾身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這樣的出手機會,萬萬不可以浪費在小事上。”阮文祥轉身離開,“皇上下旨讓陳文定回順化城,那麼外朝也有人幫忙,那麼我可以安心的去西貢了。”
“首輔大人,”學妃小步跟在了阮文祥的身後,焦急的說道,這黑木牌有沒有用還不知道,阮文祥可是頂有用的,這樣一去西貢給法國人請罪,自己可是少了大臂助了。“妾身雖然是女流,但也知道一個區區的西貢總督大約在我們大南是能耀武揚威,但是這法蘭西的國策可不是他說了算的,您去了也是白去,到時候指不定那些無理的鬼子還要羞辱您呢。依我看,還是找個由頭病假算了。”
“他們那裡是說了不算,但是西貢總督為人素來溫和,想必不會給我沒臉,”阮文祥笑道,他捻須想了想,“這個總督是想要慢慢把大南通化,說起來,沒有李威利那麼的急不可耐,雖然殊途同歸,但是他面上的功夫好一些,我不至於受太大的****,而且我也要多和法國人聯系一二,瞧一瞧,他們國內,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五百五十萬法郎可是把咱們皇上的脊梁都壓斷了。不關注著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