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經歷日軍的狂轟濫炸已經快一年了,雖然那些巨大的彈坑早已填平,殘骸早已清理,一些房屋已經修繕,甚至張家口鋼鐵廠都恢復了部分生產,但薛儒每每看著這座城市,都趕到心痛,這座城市他傾注了太多心血,幾天之內就毀了一大半,真是讓他難以接受。
大轟炸後,日軍飛機時不時還是會來丟十幾二十顆炸彈,在傷口上撒鹽,好在當年讓人費解的修建了下水道,民眾的傷亡遠遠沒有外界想像那麼大,薛儒一直在謀劃著重建心中的張恆。
後來察哈爾空軍重返藍天,加上張恆的高射炮部隊,日軍飛機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薛儒一直靜靜觀察著這種變化,不過他並沒有向趙子赟提出建設計劃,他清楚知道剛剛重建的察哈爾空軍實力有限,趙子赟必須依靠這些有限力量全力保衛張北和興和,再說,誰也不知道日本人會不會再來一次瘋狂轟炸,他只能等,等確認日本人想要轟炸張恆已經不太可能,才能實施他的建設計劃。
橋西上下堡完全保留中國文化的風格,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些在轟炸中坍塌的老舊土房子,這不是文化,是貧窮的像征,這些東西也就此改造。而且,他比較讓趙子赟意外的是找來風水大師,依據地形地貌和周邊山脈的特征重新規劃了上下堡的格局,巷道並不都是直的,這些巷道和街道將上下堡分割成不同大小的區域,從空中望去,很有些美感。
大境門周邊也借此要做清理,薛儒很慶幸大境門完好無損,大好河山幾個大字依然光彩奪目,同樣未遭受重大損失的還有都統府,也就是被炸塌了幾個偏房,就這兩項,薛儒已經認為是上天的眷顧。
大範圍重建的還是橋東,日軍轟炸時,估計是瞧不上橋西的老房子,集中轟炸的就是大境門外的工業區和橋東新區,橋東雖然住的人不多,但房子比較新,最高的幾幢樓房也在這裡,成為日軍飛機的定位目標,損失也大很多,馮少山幾人合建的察哈爾飯店就成了廢墟,讓他痛心不已,但也真正體會到當初為何趙子赟不准他建得更高,真正不可思議。
橋東新城規劃采取街道平直,方方正正的格局,道路拉直後占到的地塊以同區域置換方式解決,反正現在橋東很是不成樣子,這項工作沒花太大力氣,甚至都沒怎麼花錢,手握地契的商人也好,民眾也罷,更希望這新區能夠盡快建設。
“你們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這圖!”民政局局長範從非常不滿,進門後就嚷嚷。
“你別誇張,哪有一天到晚?你說,你那攤子事我沒出面解決?”薛儒頭也不抬。
“可我這一攤子每天焦頭爛額,這樣下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薛儒聞言搖著頭直起伏在桌上的身子,晃悠悠來到範從邊上,“別發牢騷了,坐下說吧。”
“這張恆都宵禁快一年了,你問問上邊,啥時候能解除?”
“咦,這事奇了,宵禁對你這口有多大影響?”
範從惱火道:“怎麼沒影響?且不說各部門都和我叫苦,說人手不足,實在頂不住了,就這人口移動查報、人事登記就非常麻煩,現在宵禁讓不少人生活受到影響,自己不住,去租住別人房子的大有人在,弄得很多登記表都亂了,有時候特別安全局來要材料,得不少人忙活大半天!”
薛儒聽了一會,明白這並不完全是宵禁的事情,而是張恆現在沒個定論,弄得大家不知道該怎麼辦,維持現狀很費勁。
“行了,我知道了,財政局許兄那邊也是一肚子牢騷,這一年張恆歲入少了一大半,各口又都需要錢,他頭都大了,還有實業局那邊,也是怪話連篇,說他們干不下去…….”
範從聽他說了一大通,急了:“得得得,市長大人,我說一句你說十句,你是老大,你考慮吧,總之張恆這麼下去不行,你得找主席好好說說,你不敢去,我約著許兄他們去。”
“別拿話激我,子赟又不是不住在張恆,什麼情況他不清楚?等他從伊省回來,我自會去找他商量的。”
趙子赟回到張恆,薛儒確如他所說的,直接坐在了趙子赟對面,然後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看著薛儒,趙子赟確實有些為難,“這些事你和俞秘書長說過嗎?”
“說過,他也拿不定主意,戰爭時期,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我也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我覺得,張恆到底什麼時候開始重建,要有個交待。”
“是啊,我們頂住了日本人的進攻,總體也再朝好的方向發展,張恆總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們也不能日本人空軍強大而什麼都不做,這樣吧,如果孫夫人能夠順利來張恆,忙完這件事,就著手考慮先解除宵禁,道路這些建設先弄起來。”
薛儒點頭:“這樣也好,我回去和大家說,鼓起干勁,做好迎接孫夫人的准備,等過了艱難的這一年,我們重新開始。”
在趙子赟返回張恆沒幾天,孫夫人的特使愛波斯坦抵達了張恆,他來做前期的准備工作,孫夫人選擇他,一是她對他很信任,二來則是他的外國人身份,可以減少不少麻煩。
趙子赟和俞鴻鈞一同與愛波斯坦密商,老愛見面後便將孫夫人的信給了趙子赟,在信中,孫夫人對他的支持表示感謝,並稱贊他識大體,是國人的驕傲,是中華民族抗擊日本侵略者的一面旗幟,希望能夠共商大計。
將信遞給邊上的俞鴻鈞,趙子赟問道:“孫夫人打算何時動身,如何來張恆可有考慮?”
愛波斯坦道:“計劃是本月底動身,准備乘飛機先到重慶,然後轉道西安。”
“安全嗎?”
“應該沒問題,我們已經和英國人說好了,全程都是他們的飛機,孫夫人考慮在重慶先不做停留,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只是西安到張恆這一段,需要趙主席派飛機護衛。”
趙子赟點頭:“這沒問題,愛波斯坦先生,你是准備留在這裡做准備,還是回去?”
猶豫了一下,愛波斯坦道:“孫夫人的意思是讓我留在張恆,做些准備,但我有些不放心…….”
“那就回去!”趙子赟果斷道:“孫夫人的安危是第一位的,還有,請愛波斯坦轉告孫夫人,日本人不會放過香港的,那裡的人盡快離開,去重慶,來張恆都可以,千萬別幻想。”
愛波斯坦吃驚的看著他:“你是說…….”
“香港遲早要淪陷,英國人的自身難保,孫夫人這次離開香港,最好做離開的准備。”
面前這位年輕的讓人驚訝的省主席對於愛波斯坦並不陌生,他並不懷疑他的話,臉色凝重:“好,趙主席放心,我會勸孫夫人離開的。”
“好,那請愛波斯坦先生滯留一兩日,和我們的人交待一下該注意的事項,現在已經是月中了,先生要盡快趕回去,早作准備。”
愛波斯坦點頭,趙子赟隨即叫來趙振,讓他安排愛波斯坦先休息。等他走後,俞鴻鈞將信交還給他:“主席……,子赟,孫夫人來張恆是件大事,千萬不能有任何紕漏。”
“是啊,孫夫人只要有任何閃失,我們就要遭受群起攻之,鴻鈞兄,我看可以藉此讓警務處和特別安全局再梳理一次張恆,嚴查各色人,也為孫夫人走後,取消宵禁打打基礎。”
俞鴻鈞點頭:“可以,不過我建議此事就交給警務處和憲兵司令部來做吧,特別安全局還是盯住省黨部和軍統那些人,說心裡話,我真不知道重慶那位會不會……”
趙子赟搖頭:“阻止可能會阻止,但我相信他不會,他應該清楚,這麼做會造成兩邊徹底破裂,我還是了解他的,解決我這個省主席比動孫夫人要合算。”
“動你?那豈不風險更大?真要這樣,五個兵團會造反的。”俞鴻鈞不信。
“這種可能性存在,但鴻鈞兄想過沒有,我們五大兵團是誓與日本人打到底的,因此,在沒有解決日本人之前,五大兵團不可能實質性的造反,他知道,我死了,只要一兩年之內不內戰,五大兵團總是有機會瓦解的。”
俞鴻鈞臉色變了,他也是老蔣曾經的紅人,趙子赟說的,老蔣一定也考慮過,唯一讓老蔣沒下決心的,只可能是怕失手,“看來我得和楚司令說一聲,你的護衛還得加強!”
趙子赟擺擺手:“不必,他們清楚的,上海那件事後,我其實已經沒有太多人身自由了,唉,鴻鈞兄啊,說實話,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總有一天,我要自由自在的活著,行了,鴻鈞兄不比我這個閑人,有空咱們再聊吧。”
俞鴻鈞告辭離開,走到門口,他不由得回頭望了伏案看文件的趙子赟,他最後的一句話讓俞鴻鈞有些困惑,在他的腦海中,這自由自在的代名詞和解甲歸田差不多,難道這位叱吒北方的風雲人物有了退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