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占領下的沈陽城顯得有些寧靜般的詭異,如今這座城市已經成了日本在中國最重要的城市,從本土來的日本開拓團、日本商人都將這裡當做他們來淘金的第一站,曾經的滿鐵附屬地也異常繁榮。
在大和旅館對面的一家日式建築中,一個封閉的隔間內,奉天機關長土肥原賢二正在和從參謀本部前來滿洲視察的作戰部部長石原莞爾對飲小酌,二人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麼動,不過裝清酒的小壺倒是已經空了好幾個。
“石原君,國內對這次中國的西安事件是怎麼看的?”
輕輕放下酒杯,石原莞爾微微一笑:“國內的看法有些幼稚,他們認為這次是我們進軍華北的最好機會,應該在蔣被囚禁期間就發動全面進攻。”
“幼稚?難道石原君不認為這是一個機會?”
“難道土肥原君認為這是一個機會?”石原莞爾大笑。
土肥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看似機會,其實卻是危機《。”
“哦?請土肥原君詳細說說。”石原莞爾顯得很有興趣。
“要想征服中國,光憑武力是不夠的,軍部那些人總是看不清一個事實,中國實在太大了,我們必須要有合作者,才能實現帝國的目標。”
“難道土肥原君不認為一旦蔣在西安事件中被殺,整個中國會陷入混亂之中,給我們帶來機會嗎?”
“在當今中國,蔣還是絕對的領袖,他並沒有信心和我們對抗,因此,只要他在位,我們就可以一步步蠶食,拉攏那些搖擺不定的中國實力派,只要給我們時間,我們是能夠達到既定目標的,但要是蔣死了,整個中國將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當然,會有人投靠我們,不過我想,更多人將會打著他們所謂收復東北的口號,來謀取更大的權利,如此一來,想要再混亂的局面下占領中國是很困難的。”
石原莞爾點頭:“不錯,還有一個不能忽略的問題,美英法也會趁機拉攏那些實力派,以擴大他們在中國的影響,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中國人,還有那些西方貪婪的資本家。”
“確實如此,可以說蔣活著對我們是有利的,中國有句古話,欲速則不達,我想,軍部那些人是不太明白這個道理的。”
石原莞爾不語,他在軍部,知道有些事不是說得清的,他拿起酒壺,給土肥原倒滿酒:“土肥原君,你對這次趙子赟出人意料的插手西安事件怎麼看?”
聽到石原莞爾的問話,土肥原臉上閃現出一絲迷茫,他端著酒杯定格在那裡,良久才道:“我不太確定,在中國這麼多年,唯獨這趙子赟讓我看不透,猜不到他到底再想什麼,石原君,我認為我們以前判斷上有不少失誤,太忽視趙子赟此人了。”
土肥原擺了擺手:“膚淺!早兩年這麼說可以,現在我可以說趙子赟很有可能是帝國最強勁的對手!”
石原莞爾微微動容,他到也沒輕視趙子赟,但也沒向土肥原賢二這麼重視,“願聞其詳。”
“上一次簽署協議後,我總覺得趙子赟有故意放我們進入察哈爾的意圖,因此,我回來後,對他進行了詳細的調查。”
“結果如何?”
“更讓我迷惑了。”
“哦?”石原有些驚訝。
“說到趙子赟,必然要提及他的大哥趙子悟,石原君應該知道他出身中國的黃埔軍校吧?”
“知道,聽說他僅僅在軍校學習不到半年,還不是正式的學生,這裡面有什麼奧秘嗎?”
土肥原點點頭:“石原君一定不知道他為何離開黃埔軍校。”
“聽說他家裡出了變故?”
“不錯,他父親被殺,石原君能猜得到是誰干的嗎?”
石原莞爾一愣,臉色微變:“難道是我們?”
“正是!”土肥原將當年的情況大致說了說,“我現在懷疑趙家兄弟是知道此事是我們所為。”
石原莞爾略作思索,搖頭道:“如果趙子悟知道,他應該重返軍校,到陽高……,似乎有些不好理解。”
“確實不好理解,光從今天的局面看,他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但有誰能在十年前看清這一切?所以我說我僅僅是懷疑,從當年他父親的一些言行,我倒是認為他們一家是判斷出我們要進軍中國的企圖。”
瞳孔瞬間急劇收縮,石原道:“石原君的意思是他們一家到陽高是為了……”
“有這種可能,石原君,現在你還認為趙子赟簡單嗎?”
抓起桌上的酒壺,石原莞爾直接一口喝干,臉色顯得很差,他將酒壺重重放到桌上,大口呼著氣:“那趙家兄弟二人豈不很可怕?”
土肥原搖搖頭:“那也不盡然,我仔細分析了趙家兄弟的發家歷程,其實換做你我,很多事情也是同樣能辦到的,他們真正賭博的事情只有一件。”
“哪一件?”
“就是投靠那位蔣君。”
仔細想了想,石原莞爾認為土肥原的話是有道理的,趙子悟在陽高發展勢力,沒有什麼太稀奇之處,只要有心,他自認他也能做到,帶給趙子悟最大紅利的就是他在多倫時出乎意料投靠當時並不被看好的老蔣,從而一舉奠定了他在察哈爾的基業。
“那東北那件事呢?”
“我分析下來認為,這是一種機遇加巧合,當然,我們內部也一定有人泄露了消息,只是到現在都沒能差出來,這些先不去管他,石原君,我分析趙子悟當年去多倫,其實有兩種意圖。”
石原莞爾聞言眼珠一轉,“土肥原君的意思是他除了避開閻錫山外,其實打的是東北的主意?”
“不錯,我若是他,也會打這種主意,當時張作霖已死,他出兵赤峰不外乎就是要搶東北的地盤,我想他當初並沒有打察哈爾的主意,最終卻沒想到張學良斷了他的念頭。”
“有道理,他們兄弟二人恐怕一直都惦記著東北,在我們發動沈陽事件時,他們趁火打劫也就說得通了,我想,當時要是南京方面決心跟我們開戰,他們就有可能占著不走。”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那這次西安事件……”
“這次事件之前,我認為,趙家兄弟依然還是一個中國式的軍閥,只不過他們更聰明罷了,但西安一事讓我非常迷惑,按照我的理解,趙子赟最合理的做法是不插手,不管事態如何變化,他都能從中獲利,除非有一種可能…..”
石原低著頭想了想:“你是說他還有其他企圖?”
“肯定有的,石原君,讀過中國的三國嗎?”
石原莞爾愣了愣,隨即道:“他想占據內外蒙,和我們、南京形成三足鼎立!因此,他既不能讓我們無限制擴張,也不能讓蔣垮了,只要形成相互間的牽制,他就立於不敗之地。”
“這也是我的分析,一旦形成中國的全面混亂,聯合起來打他的人大有人在,他救蔣也就是救自己,不過,我有些拿不准,石原君以為如何?”
“聽土肥原君說了這麼多,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從這個思路去想,趙子赟很多做法就能夠得到合理解釋,包括他和共產黨的**,和我們的一些紛爭,如此,他確實有可能成為我們的勁敵,他對內外蒙的企圖會影響到我們滿蒙的戰略。”
“確實如此,但石原君別忘了,他的存在,也為我們的戰略提供了機會。”
石原莞爾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由於趙子赟的存在,日本的滿蒙戰略和蘇聯的衝突小了很多,只要拿下趙子赟,內外蒙的紅利就落到腰包裡,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解決他。
“機會是存在,但麻煩的是如何化解他聯合一方制衡另一方的意圖。”
“石原君,你在國內,這裡很多事情你不了解,據我收集的資料分析,他和蔣是相互利用,我想,那位蔣君現在也可能清楚他的意圖,真正的變數還是在南京。趙子赟在我們眼裡是肥肉,在南京眼裡何嘗不是?”土肥原笑道。
石原莞爾也笑了:“不錯,關鍵在南京,就三方實力來說,趙子赟是最弱的,他只能通過聯合一方來制衡另一方,而和我們聯合,他必將遭受中國國內的罵聲,而聯合蔣,卻有可能羊入虎口,他是清楚這一點的,否則他也不會大舉進兵外蒙,拉攏傅、閻二人。”
“現在的局勢下,他有限的聯合是行得通的,但一旦發生整體的失衡…….”土肥原笑而不語。
“平津就是導火索,這裡是宋哲元的地盤,他是既防著察哈爾,也防著南京,如果我們順利拿下平津,趙子赟和南京的默契和平衡就將打破,在我看來,那位蔣君是不會貿然開戰的,剩下的就看趙子赟如何選擇。”
“石原君,你不覺得真要出現這樣的局面,趙子赟是戰是和都已經不重要了嗎?”
兩人均哈哈大笑起來。
土肥原和石原莞爾這一次談話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趙子赟做夢都沒想到二人對他的分析和判斷似對非對,反而有種契合他的設想和計劃,算是間接幫了他非常大的忙,當然,這三國一說確實也是趙子赟想形成的局面,只不過石原和土肥原說錯了一點,這三國中可沒有他們日本什麼事。
當然,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的主戰派也有人不認可二人的判斷,他們始終認為趙子赟破壞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對此,他們也在想法制造事端,尋求和察哈爾開戰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