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集團軍司令部裡氣氛凝重，前一刻亢仁發來電報說錫林浩特保住了，讓這裡歡呼了才不到一小時，亢仁的第二份電報就到了，曹毅…..陣亡，蒙根其其格…..陣亡。

　　瞬間，司令部氣溫降到冰點，陳振林擔心的看著趙子赟，生怕他再來一次。

　　這一刻趙子赟已經完全木了，幾名參謀見他目無表情，還以為曹毅在他心中地位不高，有些嘆息時，只見他嘴裡嘀咕著：“他們都還沒成親，就這麼走了，是我害死他們的，我……，我怎麼和他們的父母去說啊……”。

　　隨即，便軟軟的從椅子上滑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子赟！”陳振林亡魂大冒，從椅子上一蹦而起，幾步來到他面前，此時，趙子赟已經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將趙子赟的頭輕輕抬起，陳振林並不敢搬動他，扭頭衝著屋中目瞪口呆的眾人吼道：“還不趕快給鄭院長打電話！都愣著做什麼！”

　　張恆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在街上匆匆行走的民眾都感覺到一定出大事了，集團軍總部、省府、市府，無數車輛都朝一個方向奔馳，憲兵集體出《，動，把持著各個交通要道，目光警惕的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空氣一下子凝重起來，很快，有人發現，陸軍總院方向的道路完全不通，只准人從這個方向出來，絕對不允許進入，一名中年男子拉住從陸軍總院方向的人問道：“兄弟，出什麼事了？”

　　那人搖搖頭：“不清楚，只知道等著看病的人都被勸離，陸軍總院到處是憲兵和特別安全局的人……”

　　男子不死心，接連問了好幾個，終於有人悄聲說道：“好像是趙主席出事了！”

　　“什麼！”中年男子大驚失色，“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我正准備看病，就有人來說今天醫院關閉，明天在來，出門的時候，我隱隱聽到有名護士說趕快去給趙主席配藥。”

　　“天啊，趙主席可千萬別出事，否則我們怎麼辦？”中年男子面露憂色，看了眼醫院方向，返身飛奔而去。

　　在陸軍總院，二陳、楚峰、石瑛、老馬等人早已將鄭雲喜的辦公室占得滿滿當當，目光急切的看著他，希望從他嘴裡得到沒事二字。

　　“問題不是太嚴重，主要還是急火攻心，但身體自身的損傷還是需要靜養才能恢復。”鄭雲喜臉色並不十分輕松：“他心裡壓力太大，我擔心這樣下去，精神上會受不了。”

　　“上次常風……，他也沒這樣，鄭院長，為何……”陳淑珍蹙眉。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這麼憋著，這次曹毅的事將他擊垮了？”

　　“是的，我不是太清楚曹毅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曹毅和蒙根其其格一同陣亡在錫林浩特，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事。”見幾人有些不明白，鄭雲喜繼續解釋道：“我是醫生，說實話，有些時候也看不透生死，如果我所熟悉的人，帶著遺憾離去，我也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子赟認為他們二人的離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帶著遺憾？”陳淑珍略有所思。

　　老馬接著說道：“鄭院長的意思我大致明白，曹毅和蒙根其其格本就要在今年成親的，而子赟無法接受他們就這麼走了，如果他們成親，並且留下一兩個孩子，都不會讓他如此自責和內疚。”

　　一絲哀傷浮現在陳振林臉上，他輕嘆一口氣：“是啊，聽馬先生這麼一說，我都心如刀割，後悔年初的時候沒有逼他們成親，這遺憾，無法彌補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還是商量一下怎麼辦吧。”陳淑珍異常憂慮。

　　鄭雲喜看著她道：“子赟身體將養段時間是無大礙的，關鍵是他的心理，我擔心從今以後，他會有心理負擔，這對他做出決斷將是致命的。”

　　正說著，一名護士急衝衝跑了進來，“鄭院長，主席醒了，可他一直再吐血，夫人都慌了，讓我趕快來叫院長過去。”

　　眾人大驚失色，急忙看著鄭雲喜。

　　鄭雲喜擺了擺手：“不礙事，這口淤血吐出來就沒事了，這樣，我去瞧瞧，先和他談一談，看看情況在決定怎麼辦。”

　　二陳均點頭，鄭雲喜是醫生，他和趙子赟先談談有助於大家掌握情況。

　　匆匆來到特別護理室，陳嬌兒一見她就帶著哭腔說道：“鄭院長……”

　　鄭雲喜點頭示意，先來到病床跟前，仔細看了趙子赟的臉色，用聽診器上上下下聽了好一會，接著檢查了趙子赟吐出的血塊，這才回頭和陳嬌兒道：“基本沒事了，嬌兒不用擔心。”

　　望著床上目光有些呆滯的夫君，陳嬌兒再一次淚如泉湧，鄭雲喜急忙示意邊上的護士攙扶住她，安慰道：“你可要注意身體，家裡還有女兒等著你照顧，你先回去瞧瞧，順便給子赟做些粥和清淡的小菜，我看著他。”

　　陳嬌兒點頭，接到消息她立刻就趕來醫院，女兒也是匆匆交給保衛人員照看著，鄭雲喜說他看著夫君，她心裡放心不少，走到床邊輕輕撫摸著趙子赟的臉，輕聲道：“我回去看女兒，一會就回來陪二哥。”

　　見趙子赟依然毫無表情，陳嬌兒忍住淚，扭頭離開了病房。

　　鄭雲喜等她離開，拖過一條椅子，一邊做一邊和護士說道：“你們先出去，把門關上。”

　　雙手環抱在胸，鄭雲喜看著趙子赟好一會，才開口道：“子赟，曹毅和蒙根其其格的離去我也很難過，這場戰爭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徹底消失，有多少人失去父親、丈夫、兒子，但說實話，很多悲劇在我們心中並沒有那麼大的衝擊，所以，我也不想用這樣的話來安慰你。”

　　趙子赟的目光猛然偏向他，好像在詢問著什麼。

　　“我覺得你不能接受他們的離去，是因為你認為這是你犯下的錯誤，也許你認為，常風、曹毅，他們根本不應該離去，是你造成的，對嗎？”

　　趙子赟明顯被他的話吸引了，良久吐出幾個字：“是的。”

　　“但我認為不是。”

　　“為什麼？”

　　鄭雲喜身子朝前傾了傾，“從陽高以來，我一直在靜靜觀察你，你和你大哥做任何事情都透露出絕對的自信，包括前年你突然發難，打了日本人一個措手不及，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你對這些事情的把控，但是，今年以來，事情有些失控，我想，日軍進攻山東和錫省，都不在你的預料之中，並且讓我們蒙受了重大損失，你是不是對自己很失望？”

　　趙子赟驚訝的看著他，這是哪個不苟言笑，從不多說一句的鄭雲喜嗎？

　　不在意他的眼光，鄭雲喜繼續道：“子赟，我想提醒你，你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犯錯誤的。”

　　“可我不該犯錯的！”

　　身子往後靠了靠，鄭雲喜望著窗外，良久道：“我聽到一個傳聞，說你能後知五百年，真假且不說，但這也許就是你認為你不應該犯錯的原因，子赟，你要知道，哪怕你真有這樣的能力，也不可能避免一些事情的發生，更為重要的是，你要記住你肩負的責任，你必須帶領我們大家走出困境，這樣，死去的人才不會白死。”

　　“但是我害怕…….”

　　“你害怕因為你的決斷還有人死去嗎？其實你錯了，不管你做不做決斷，日本人都不會停止他們侵略的步伐，依然還有更多的人死去，而在這裡，你至少給了我們這些人一個選擇，選擇有尊嚴，有意義的死去，我可以向你保證，跟隨你的人會願意為你含笑離去，我希望你能明白，常風、曹毅、蒙根其其格，還有千千萬萬的將士，他們不在乎你的決斷是否正確，他們在意你是否一如既往的帶領活著的人朝前走，去實現他們的夢想，那個他們為之付出生命的夢想。”

　　“夢想…..”

　　鄭雲喜將手輕輕蓋在他的左手上，一字一句道：“為國為家為所愛的人！趙子赟，別忘記你的誓言，別忘記此時此刻日本人還在蹂躪這個國家，別忘記你說過要和日本人血戰到底！”

　　趙子赟低著頭，好一會抬頭道：“鄭院長，謝謝你。”

　　鄭雲喜身子頓時輕松了許多，他看得出，趙子赟眼中明顯有了神采，“每一個離去的人，會讓我們悲傷，就讓悲傷盡情的來，更要讓悲傷化作無窮的動力，讓我們的信念更加堅定，子赟，相信你自己，你會創造出前所未有的輝煌！”

　　“你相信嗎？”

　　鄭雲喜點頭：“我當然相信。”

　　趙子赟露出一絲笑容：“你不會失望的。”

　　雙手在腿上猛的拍了下，鄭雲喜道：“好啦，你休息，我還要和陳司令他們去說一聲，這一次，你可嚇著不少人。”

　　見他要離開，趙子赟遲疑了下問道：“鄭院長，你今天說了不少，有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總有些怪怪的。”

　　鄭雲喜笑了：“奇怪？那是你不了解我，我的秘密可也不少呢！你啥時恢復了，我啥時就告訴你。”

　　趙子赟一愣，猛然道：“你不會也是共產黨吧？”

　　鄭雲喜笑了笑：“你猜，慢慢猜！”說完，轉身走了，趙子赟無奈搖搖頭。

　　看著鄭雲喜，二陳都不敢相信他說的，居然說通了？這鄭院長果真深藏不露啊，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當下日軍的進攻並未完結，趙子赟出任何一點事，都將是災難。

　　宋思雨靜靜聽完鄭雲喜的話，起身悄悄走出屋子，趙振瞅見，也跟了出來，本想和她商量下如何向辦事處彙報，見她站在趙子赟病房門口，便沒出聲。

　　約麼兩三分鐘後，只見宋思雨輕輕跺了跺腳，徑直離去，趙振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暗道這可怎麼好。想了想，回到屋子，和陳淑珍嘀咕了幾句，這才離開房間，追了上去。

　　站在醫院門口，宋思雨一陣恍惚，她覺得自己就像孤家寡人一樣，沒有去處，也沒人可以交談，“宋處長…..”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回頭見是趙振，宋思雨突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不知該如何說，趙振也沒看她，走上來站在她身邊道：“軍長沒事真是萬幸，你看這件事要不要立刻向鄧主任彙報？”

　　“彙報肯定是要彙報的……”

　　“要不這樣，我去辦事處和鄧主任說，你如果方便的話，是不是去幫幫夫人？”

　　“我？”

　　“我覺得你應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