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傷口,鄭醫生毫不客氣的將他二人趕了出去,他還有很多病人要處理,院子中不少輕傷的團丁正聚集著聊天,見到趙子梧都起身敬禮,只是見到他身邊身著國民軍軍服的方振武眼中冒火,趙子梧見狀走到院子中間,“弟兄們,前幾日我們是和國民軍打了好幾仗,可你們知道嗎,要不是那些俄國人,這仗打不起來,這件事我不想多說,我只希望有一天能夠把我們這片土地上為非作歹的外國人趕出去,希望中國人不要再相互殘殺。”
團丁們眼中漸漸暗淡了下去,方振武心中吃驚,他發現他一點都看不懂趙子梧,而不遠處的鄭醫生也是若有所思。
“你們好好養傷,我還要靠你們保護好陽高這片土地。”
“民團!陽高!”眾團丁齊聲大吼道。
方振武心中泛起巨浪,他算是明白這民團戰鬥力為何如此強悍,朝身邊的趙子梧看了眼,低聲問道:“你真的只為陽高這片土地?”
趙子梧笑了笑:“方將軍以為``呢?”
晚上,方振武和趙子梧談了很久,話雖然說了不少,可他還是摸不清趙子梧今後的意圖,不過他至少了解到趙子梧這個人一些事情,比如他對歐美列強的痛恨,尤其是日本人,比如他的民團全部都靠他自己供應等等。
“趙團總,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趙子梧感覺他有些吞吞吐吐,完全沒有剛才說話的爽快,有些奇怪,“方將軍請說。”
“我軍眼下有些困難,這個……糧還有藥剩下的都不多。”方振武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對比民團,他這個領導者真的有些不夠格。
趙子梧心中有些好笑,一聲沒說話,盤算著自己手頭上的物資,看看能幫多少。
方振武臉掛不住了,“趙團總,你當我沒說過。”
趙子梧呵呵笑了:“方將軍,你這樣不行,臉皮要再厚些,不然別人還沒說,你自己就打退堂鼓了。”
方振武被他說得一愣,還沒說話,趙子梧道:“糧食我剩的也不太多,只能給將軍十萬斤上下,藥我沒辦法,你也見過醫院的鄭醫生,他可不聽我的,不過將軍讓人來醫院治療一下還是可以的。”
方振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有藥不如有醫生,何況那個醫院不比大城市的差!“那要多少錢?”
趙子梧笑了:“方將軍有錢嗎?”
方振武臉一紅:“湊湊還是能湊出一些的。”
趙子梧嘆了口氣,“還是留給士兵吧,他們也不容易。”
眼眶一熱,方振武使勁擦了擦眼睛,“真不知道前幾日跟你打個什麼勁。”
阮玄武、鮑剛、張兆豐三個旅長看著方振武的手書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
“你說司令是不是被挾持了?”
阮玄武瞪了鮑剛一眼:“你有病啊?司令被挾持,他趙子梧跟我們要物資才對!”
“真是怪事了!”
“你們爭個什麼勁!天亮不久都知道了?”張兆豐不滿道。
第二天天一亮,三個旅長都站在火車站前的空地上,朝西望著,片刻邊上有人喊道:“有人來了!”
來到大約是一個營的民團,他們押送著幾十輛大車緩緩到了空地前,“那位是阮玄武?”
鮑剛一頭火起,剛想呵斥,阮玄武拉了他一下:“你指望對方給你好臉色?”
“我是,請問…..”
“我是民團的常風,你知道我們的來意吧?”
“知道,多謝了。”
“知道還那麼多話!還不找人來抬!”常風眼一翻道。
阮玄武壓了壓火,他可以理解,換做自己,火氣怕是比這個常風還要大!扭頭朝身後的國民軍士兵喊道:“還愣著干什麼?搬啊!”
人家受著,常風不好再發飆,看著忙忙碌碌的國民軍士兵,他朝阮玄武說道:“這是第一批,你讓受傷不能走的集合,隨我的車回去,能走的就跟著吧!”
“請問常老弟,一共有多少?”
“一共十萬斤,你若是還有人車,一同去搬,省的跑來跑去麻煩。”
阮玄武頭嗡的一聲,“十萬斤!那要多少錢?”
常風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錢?你有嗎?這是我們團長送給你們方司令的!”
在場之人終於明白民團士兵為何臉色難看,前幾天還是打得你死我活的對手,今天就送物資給對方,他們當然想不通。
“多謝,多謝!”
“謝個屁啊,動作麻利點,還有傷員,別磨磨蹭蹭的!”
此時對方言語再難聽,阮玄武都不會在意,他站在常風邊上面帶微笑看著雙方忙碌的士兵,沒話找話的和常風搭訕:“常兄弟,你們的裝備很不錯嘛。”
常風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不會還打裝備的主意吧?
阮玄武也只是找個話的由頭,他接著道:“那天在八裡台,你們露了一手,民團有幾個能有那能力的?”
“你說的是打罐子那事?民團多了去了。”
阮玄武明顯不信,他更相信那是趙子梧精挑細選出來的。
見他不信,常風不樂意了,“不信?我找幾個讓你瞧瞧!”
阮玄武笑了笑,你找?肯定挑槍法極好的,那能證明什麼?“我來挑行嗎?”
“行啊,你挑!”
環視在場的民團團丁一圈,阮玄武指著不遠處正在車上往下搬糧食的一名團丁,“就他吧。”
常風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行!小五,你過來!”
小五跳下車,一路小跑來到常風面前,“營長,啥事?”
“這位阮長官想要考校你的槍法。”
小五樂了,“行,阮長官,打哪?”
阮玄武指著遠處空地上一顆樹,“就打那樹吧。”
估算了下距離,常風道:“打那死物算啥本事,小五,你把房頂上那鳥給我打下來!”
阮玄武看了看常風說的鳥,那是一只站在車站房頂上的幾只小鳥,距離要比樹近些,但他知道,目標小了不是一星半點,而且那幾支鳥還時不時走動。
“行!”小五麻利的從肩上摘下槍,站著瞄准,在場之人都停了下來,盯著他。
“呯!”槍響後,所有人都看見屋頂上一只鳥瞬間消失,其余的四散飛走。有國民軍士兵飛快的跑到房子背後,半響,揚著一只鳥高喊道:“打中了!”
常風乜了一眼阮玄武,“如何?”
阮玄武說不出話來,好一會衝著小五道:“你何時進的民團?”
小五歪頭想了想,“有四個多月。”
“參加過幾次戰鬥了?”
“兩次,都是和老毛子打的。”
才兩次?阮玄武不解了,那這槍法如何練的?“你來民團前當過兵吧?槍法怎麼練的?”
小五笑了,“我以前只會種地,到了民團才知道槍是什麼。一開始我都不知道怎麼瞄准,被營長罵了好久,團長跟我們說每打一槍都要好好想想,我就照團長說的去做,打得越來越准。”
“你訓練用真子彈?”阮玄武吃驚道。
“是啊,團長說那叫實彈訓練。”
阮玄武沉默,這沒法比了。邊上一名國民軍士兵聽得羨慕,見常風一臉得色,巴結道:“那常長官的槍法更是不得了了!”
馬匹拍的不是地方,常風喜好花機關這一類的自動武器,長槍他還真不行,民團團丁在邊上,他也吹不起牛來,只得模糊道:“那個,自然是的,死在我槍下就有二三十個,在這民團也是有數的。”
小五撲哧笑了,“營長,這話可不能讓楚隊長他們聽見。”
常風飛起一腳,“就你話多,老子槍法不如你,行了吧?有本事你來當營長,老子給你當兵!”
小五笑著閃開來,飛一般去了。
“常兄弟,你們可真闊氣,訓練都用實彈!”
“闊氣?你說錯了,民團也缺錢,只是團長說了,命比子彈值錢,不然這麼多兄弟會死心塌地在民團?哎,那些受傷的,趕緊上車!”
一番簡短的交流,阮玄武慶幸司令堅持和民團合作,否則還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如今看來,這合作的回報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光華醫院明顯人滿為患,方振武這邊光傷員就有上千人,輕傷員還好說,處理包扎後全部移到邊上空地,重傷員就麻煩,張瑞火急火燎的找趙子梧商量,沒法子,趙子梧只得將縣府和警察所的房子暫時給醫院用,只是要辛苦醫生跑來跑去,擠出笑臉和鄭醫生說了,鄭醫生只是簡單的回了句你安排吧,弄得趙子梧還一時楞在那裡。
“趙團總,你還看不出來嗎?這鄭醫生其實很認可你的。”方振武笑道。
“唉,這可說不好,他來的時候就不冷不熱的,和我說話從來都不超過三句,不過醫術還真沒得說。”
“也許他性格如此,可他畢竟來了,我相信他一開始只是來看看,見你真的辦醫院,他才下決心留下來,醫生也有夢想啊。”
趙子梧想了想,還真有這種可能,聽張瑞說鄭醫生也張羅著讓家人一起過來。
傷員多,又各有輕重,張瑞再也不能按照趙子梧的吩咐讓各方傷員相對隔離,於是,在多處都形成了晉軍、民團、國民軍士兵混在一起的情況,不過外人來還是一眼能分辨出來,三方都各自形成小圈子,相比之下,晉軍和民團都是山西武裝,相互之間還會聊天、幫忙,國民軍則是孤零零的在一邊,他們自己也很少說話,這也不奇怪,對他們來說,今天是有地方治療,好了又能怎樣?也許明天就沒了命。
留在醫院的晉軍士兵並不多,輕重傷員加起來不到兩百人,以其說他們是留下來的,不如說是被拋棄的,當見到趙子梧和方振武兩個民團及國民軍最高長官時不時來醫院看望傷兵,他們心中原來的優越感蕩然無存。這些晉軍多數都是雁北各縣,話說多了,很容易和民團團丁攀上個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聽到民團的餉銀也不過五塊,吃飯也是要扣錢的,有些詫異,這和他們也沒多大詫異,有心人多追問了一些細節,越聽越羨慕。
“我們團長說了,每個團丁交一元那是團丁應該出的,吃飯、穿衣付錢那是天經地義,民團也一樣。”
“都一樣,還不是說的好聽。”
“不一樣,所有團丁都知道,吃的、用的一塊錢根本不夠,我們每三天就有一頓肉吃,飯管夠,一個月怎麼也有十天是吃白面,衣服有兩身,哦,對了,團裡平時三天就要洗一次澡,不洗的還會被罰。”
“聽的是不錯,可說白了,還不是要咱們去賣命!”
團丁笑了笑,“是賣命,這年頭在哪不是賣命?民團再怎麼也還有撫恤金,死了也能給家裡換點錢。”
“有多少?”
“這個不知道,我們連還沒死過人,三蛋,你們連死的那幾個給了多少?”
那個叫三蛋的團丁接口道:“五十塊。”
“也不多嘛!”
不遠處的國民軍士兵聽了忍不住道:“五十塊很不錯了!我們要是死了,能有人埋就算積德了!”
“那你們還跟我們打個鳥啊?”晉軍士兵不屑道。
“你們不斷我們後路,誰他媽的和你們打?”
兩邊一言不合,吵吵起來。
“都別吵了,都不是好東西,要打別處打,來我們陽高打什麼?”團丁也火了。
“那你們還不是來打我們!難道站著讓你殺啊?”國民軍士兵不服氣道。
“誰打你們了?還不是你們讓那些老毛子來搶東西,我們團長說了,那些外國人每一個好東西,還國民軍呢,有本事把那些外國人趕走啊,和自己人打算什麼?”
國民軍士兵一時啞然,雙方停火後,很多人都知道這場戰鬥都是俄國人挑起來的。
“這位兄弟,你說的也有道理,可要是不把這些軍閥打到,建立一個統一的國家,怎麼能趕走外國人?我們國民軍就是為了這個才一路打到北京。”一名軍官模樣的國民軍說道。
團丁看了他一眼,“屁,你們就不是軍閥了?我們團長說了,遍地都是軍閥,一個個說的比唱得好聽,要錢要地盤,誰管老百姓死活?”
“那你們民團就管了?”有人插嘴道。
“那當然!你去打聽打聽,周圍的土匪是不是我們民團剿滅的?民團有沒有拉過一個丁?征過一塊錢?你出去看看,我們團長還在給城裡的百姓發糧。”
“說得再好聽,也就是一個民團。”晉軍士兵不屑道。
“民團就民團!等我們人再多些,管你晉軍還是國民軍,敢來陽高犯壞我們就敢打!”
“班長,還有我們天鎮!”
“對,趕來陽高、天鎮犯壞…..”
“班長,那我們右玉老家呢?……”
團丁七嘴八舌,弄得那個班長伸著兩只手不知怎麼辦,再數下去雁北就數完了。
“你還不如說山西!”晉軍士兵挖苦道。
“山西就山西!總有一天,我們民團就能保護整個山西!”那班長強自道,這話惹得晉軍和國民軍士兵哈哈大笑,那名國民軍軍官卻沒笑,他不認為團丁說的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這支民團真的要有幾萬人,山西?怕整個北方都要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