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真的有些慢了。」王煊坐在靠窗邊的桌位,對於這顆行星上負有盛名的特色美食沒怎麼動筷子。
他倒是對一種從樹皮中榨出的飲品喝了幾小口,起初稍苦,而後一種淡淡的清香在嘴裡緩緩流動,又帶出些許甜香。
將載道紙扔進命土後方近百年了,他在腐朽的現世中修行,深刻感受到超凡者在這種大環境下的艱難。
舊中心的神話徹底結束,包括苦苦支撐的列仙,那些昔日滯留下來的強大神魔,幾乎都死盡了。
久坐冰冷宇宙中的無人隕石上,王煊覺得脫離人間煙火過遠,重新入世走一遭。
遠處,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穿城而過,夜色下,燈火飄搖間,一些大船、游艇漂浮,還有很多孩童在河邊放許願燈。
這熱鬧的城市夜晚,確實讓王煊略微出神,但也僅僅瞬間而已,這樣的現世和他之間像是有一層輕紗,一層薄霧,終究是有些隔離感。
試想,一旦他跺一腳,星空就會熄滅,輕彈一指,附近的星辰都會破碎,
這已不是適合他這種異人生活的世界。
他在考慮在自己的路,覺得按部就班修行確實很慢。
「按照這種速度走下去,我最起碼還需要千年以上,甚至一千五百載,才能進入異人7重天。」
異人這個層面,是超凡路上非常高的領域了,越是向後走修行越是艱難,尤其是這種大環境下。
這不止是超凡因子全面枯竭的原因,還有規則的潰散,秩序的崩塌,對道的感應越發模糊等。
當然,王煊還是能修行,身為一名奇人,行走在神話全面終結的時代,他只是感覺有些吃力,道行提升的過慢。
「習慣立身光明淨土中,如今再踏足在腐朽的超凡末世,在神話的荒蕪土壤中獨行,確實有些不適應。」
就像是餐桌上的各種異域美食,雖然被店家誇贊說都是極品食材,為確保新鮮,都是從各地以專屬飛船空運過來的,但王煊只吃了兩口。
見慣各種仙宴,甚至,在妖庭中多次被以聖宴招待,他確實對世間的各種珍肴美味都無感了。
很快,王煊反思,搖頭,覺得自己道行提升過快,短期過於猛烈,腳下的路都跟著有些「浮」了,要沉澱下。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那可是真能忍,在腐朽的母宇宙中,沉下心來,在現世煙火中沉浮數紀之久,始終不遠離。
連他們的對手也甘願蟄伏於腐朽中,看起來毫無出格之處,將平淡與枯寂的偏遠宇宙視為最好的磨礪之地。
「我幼年時,見到的賣餛飩的老大爺,都曾是一位奇人,於滾滾紅塵中煉心,甘於在平凡中體悟,這……多麼的有恆心,勵志,為後來的超凡者指引方向。」王煊自語。
「可惜,他也沒能走下去,被我父親借雷雨天掩飾,催發出一掛天雷給劈死了。」王煊搖了搖頭。
若是有超凡者在這裡,聽到這種轉折,估計要暗中吐槽了。
隨後,他將所有異域特色美食都吃掉了,決定很好地融入現世,讓修行領域「繁華落盡」,沉澱下去。
「這世間沒有什麼不能改變。」王煊走在城市的夜景中當年,這裡還是一顆神話星球,保留著各種原始風貌。
神話大遷徙247年,永寂黑傘向外擴張又過去了184年,四百余年來,這裡天翻地覆,星際貿易發達,飛船往來頻繁。
據悉,當年這裡有一位天級高手錯過神話源頭更迭,留下來後,趁著還有超凡手段,積
極引進科技文明,開發故土,才有了現在的樣子。
前段時間,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去世了。
「舊中心,列仙的痕跡全面結束。」王煊心有感觸昔日,他自己曾親自送走一代人,這次順帶還去看了看。結果他發現,那位很有作為的老爺子的一群後人為了爭遺產,正打得不可開交。
「超凡落幕,一切歸俗。」王煊遠去,從此以後,他便在現世中修行,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老王,雖然你面嫩,但是,從你來這裡,應該過去十幾年了吧?怎麼說也應該是接近40的人了。我給你介紹那個對像怎麼了,哪點配不上你,人家有車有房,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你雖然年輕,但其實就是一個老光棍,別端著了。要不是人家姑娘看你確實身體不錯,模樣端正,沒有不良嗜好,氣質也還行,怎麼會找你這樣的老男人?」說到最後,這位女子自己都笑了,日常打趣與當媒人。
這是王煊很熟悉的鄰居,劈裡啪啦就對他一頓教育,數落他該成家了,雖然言語上略有冒犯,但似乎也是出於一分好心,看他形單影孤很多年了。
「後悔沒有,當初你剛來時,我還主動請你吃過飯,也邀你看電影,結果你拒絕了,你看,我女兒現在都快上大學了,而你還孑然一身,一個人這麼多年。唉,那該死的青春呦。」
王煊看著歲月在她昔日那張青春漂亮的面孔上留下的點點痕跡,稍微一嘆,然後看到她還是那麼樂觀,他又笑了。
「還笑?你真的老大不小了。」
王煊笑著搖頭,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的生活該結束了,歲月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跡,在一地待20年就是極限了。
他開口道:「左晴,這是一份贈與合同,已經被公證過了,法律上沒有任何問題,我這處房子送你了。」
「啊,什麼?我都是有家庭的人了,你想做什麼?」左晴原本以為他在開玩笑,跟著他一起笑鬧,結果發現他是認真的,趕緊追問:「你怎麼了,得絕症了?」
「不,我要走了,結束平靜的城市生活,去我該去的地方,祝你未來一切都好。」王煊將一些文件塞在她的手裡,轉身進入迷霧中。
他站在小船上,進入無垠的星空,穿越黑暗,跨越冰冷,再次一個人在宇宙邊荒修行。
15年後,他來到海川星,見到蘇通和凌瑄,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續命的仙果等,藥效比傳聞中銳減一大截。
上次他就感覺到了,這次也沒例外,僅35年而已,兩人再次步入晚年,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經歷過生死的人,心境果然不一樣,他們的晚年很平和,寧靜,相扶散步,總是帶著笑容。
直到王煊出現,他們的情緒才有很大的波瀾,非常激動。
「秦誠!」
「老朋友,你終於來了!」
「經歷過死亡,看到過黑暗,這次你們要續走仙道之路嗎?」王煊問道。
「不了,我們覺得人生已經圓滿了。」兩人同時搖頭,都帶著發自心底的笑容。
這種回答,著實出乎王煊的預料,他以為兩人經歷生老病死,最終躺在冰冷的黑暗中,最後的剎那,一定會思及過去的仙道璀璨,會無比留戀過往,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長生並不是每一個人必然的選擇,過普通人的生活這麼久,我們前所未有的寧靜,從容,放空了心中的一切仙道包袱。雖然不能飛天遁地了,也無法踏足天穹雲霧中那巍峨的金闕,遠離了天外的神話道場,看不到瑞獸,神樹,仙珍,但是也遠離征伐,以及血與火。當徹底融入紅塵後,兒孫滿堂,溫馨美滿,換個視角去看,這平靜沒有血戰的世界,確實少了幾分激
烈地精彩,但也有種歸真的美。」
「如果世間有道,這就是我們的道,經歷了仙道輝煌的時代,走過了平凡人應有的人生,就這樣平淡落幕吧。我們心境滿足,此生有過悲喜,有過大起大落,但現在看,那些遺憾也不是遺憾了,我們此生無憾,我們的道到了終點。」
一對白發蒼蒼的夫婦道出他們的選擇,說出他們的心境,講出他們的道。
蘇通和凌瑄最後有個請求,和王煊合影,歲月定格在這張照片上。
「再見了,我的老朋友。」王煊起身,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兩人。
「再見,我們最好的朋友。」兩人看著遠方,緩慢地揮手,輕聲低語:「歲月無限,人生有限,曾經失去與得到的都很多,心靈無限,我們不同時期的身影,依舊活在無限歲月間,有一幅幅美好的畫面,在當年,在現在,在前方的盡頭。老朋友,你保重,走你的路,尋你的道,願你立於神話之巔。」
「長生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的選擇,平凡的,無上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都有自己的道……」王煊踏星海,一個人在冰冷的宇宙中獨行,眺望深空盡頭。
雖然他很想將那些溫馨美好,將那些故人,那過去的美景都留住,不讓歲月帶走,但這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滾滾歷史洪流湧動,該散開的還是要散去。
到頭來,歷經一紀又紀衝擊後,還能留下什麼?或許,無盡時光交織下,他心中只有一張陳舊的老照片,鐫刻下所有的過往。這一刻,王煊體會到了手機奇物的某些心緒。
28年後,只有超凡者才能感受到的一張漆黑的大傘擴張到來,漸漸蔓延,覆蓋了昔日無比繁榮與輝煌的超凡中央大世界。
自神話大遷徙,無數超凡者血拼爭路,離開這裡,到黑色的大傘冰封舊中心,以修士的元神壽命中對應的時鐘來計算的話,共流逝494年了。
歲月匆匆,500年後,王煊感覺道行提升到了異人6重天的中期,在這永寂的年代,連他也感受到沉重的壓力,常年修行,他竟有些疲憊感了。
普通人無覺,但這是讓神話生物窒息的超凡寒冬黑夜。
這裡雖然沒有黑雪飄落,但一樣在滅法,有黑色大霧流動,淹沒超凡。
神話生靈,縱然有少數人儲備有奇藥,本身有大造化,活到了這一年但也要到盡頭了,他們的冬眠意味著死亡,因為這裡沒有超凡源頭滋養。
或許只有罕見的奇人還能活著,但也要陷入沉睡中,這將是一段非常難熬的歲月。
數百年的歲月裡,王煊在宇宙中修行,在人類棲居的行星上生活,經歷了很多,當然在每一地他都嚴格遵守不超過20年的原則。
「或許,我該去彼岸附近看一看了。」在一個人的神話路上,他感覺太寂靜了,這種舉世茫茫,無一人可交流的大環境,他感覺很不好。而且,在永寂大傘下,他確實覺得頗為疲累了。
偶爾間漆黑的大傘,向下湧動一些特殊的黑色奇景,專門針對還復蘇著的超凡生靈,讓他都有幾許困意。
王煊萌生退意,永寂歲月,各種超凡潰滅的奇景,還有那莫名的壓制,比想他想像的更嚴重!
「我該考慮離開這裡了。」他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