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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小清歡 雲拿月 4724 2024-03-17 22:47

  

  飛機穿行,機尾劃破雲層留下長痕,滾輪滑過跑道,最後穩穩停在停機坪上。機場大廳內,航班到達的通知女聲機械而平穩。作為全省最大的機場,這裡客流量大,來往都是匆匆旅客。

  齊歡下飛機後,在門口等了不到十分鐘,一輛車緩緩停在面前。

  她略顯猶豫,下意識地,腳下不自覺僵了兩秒。車窗降下來,裡面那張熟悉的臉稍有改變,但更多的,還是留有記憶裡的痕跡。

  距離離開的那年,已經過去了五年多。

  “上來啊,還愣著干什麼。”莊慕挑眉。

  他的聲音更厚重了些,齊歡回神,揚唇淺笑,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車內。她系好安全帶,車駛動,開離機場。

  莊慕邊開車邊遞給她一瓶水,齊歡接過,擰開喝。

  “你怎麼瘦成這樣?”他瞥了眼,吐槽。

  “瘦嗎?”齊歡沒覺得,“我感覺還好。”

  他問:“在外面吃不慣?”

  齊歡說有點,“不過我會去亞洲超市買食材,後來都是自己做飯吃。”

  莊慕嗯了聲,說起其他人:“本來張友玉他們都要來的,臨時有事抽不開身,等都有空了必須出來好好聚一回。你不知道,他們聽說你回來一個個有多激動,張友玉那瘋婆子在電話那頭叫得快把我耳膜刺破了。”

  他的敘述很有畫面感,閉上眼想想,仿佛還能想到張友玉誇張的模樣。齊歡問:“她還好嗎?”頓了頓,“……你們都還好吧。”

  一別數年,這些年月裡,除了她最開始出去的那一年,後來和這幫朋友徹底斷了聯系。這次回來,還是她費勁找到敏學校園官網,聯系上還沒退休的在任老師,翻當年的畢業檔案,才輾轉找到了他們的號碼。

  齊歡打給了莊慕,在電話裡不太方便久聊,沒能說多少,但聽到她說要回國,莊慕二話沒有,直接問了日期便攬下來接她的任務。正巧莊慕最近回老家有事,就在省內。

  莊慕道:“我們都還好,就那樣吧。我今年在我爸公司實習,可煩。”

  齊歡說:“煩不煩的,莊叔叔都是為你好。”

  他笑笑沒多說。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聊,勢必要戳她心窩。他們認識多年,父輩也是好友,他爸時不時打電話訓斥他,偶爾回家還揪著他跟他較勁,齊歡卻連父親的面也好久沒見。他再抱怨,顯得矯情。

  莊慕給她介紹其它幾個人的情況:“張友玉天天挨家裡的罵,不想回家裡幫忙,天天混日子,她爸天天催,讓她回去相親,把她嚇得跟耗子似得,一看到家裡來的電話就抱頭鼠竄。”

  “嚴書龍自己在創業,從大二就開始折騰,已經開到第三家店了,他爸說他這次要是再賠了,就讓他滾到街上去要飯。”

  齊歡聽得發笑,莊慕繼續道:“鄭嘯那家伙挺出人意料,高考的時候竟然考的還不錯,那個暑假,他爸樂得擺了三天酒席。現在也在跟他爸打下手。”

  說了這麼多,莊慕問起她,無法避免還是談到那個話題:“你這麼多年沒見齊叔叔,想他吧?”

  “嗯,挺想他。”齊歡比他想的撐得住,當初哭得慘兮兮的樣子,早成了過眼雲煙,她說,“我有打越洋電話,但是不太方便,總共就幾次。”

  旁的多沒說,莊慕也不好追問他們父女的私事,而後略猶豫地開口:“那個女人……”

  “我離開大學之前和她通過電話,沒講幾句,她知道我退學,後來就沒有再給我彙過錢,我和她也沒聯系過。”

  “他們很早就從禾城搬走了。”莊慕說。他高三那年,方秋蘅就和那對父女離開了禾城,原先齊家的房產,除了被封的,其它兩處則被轉售,至於別的東西,就只有他爸那些大人才知道。

  不過沒沒走很遠,他爸做生意四處奔波,還曾碰上過兩次,回來說起又是一通罵罵咧咧,翻來覆去地唾:“姓石的憨|卵也會做生意?呸!老齊攢下的家當都快被他們敗光了,狗|男女,天打雷劈……”

  “嗯。”齊歡面色平平,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消息,並未有多余情緒。

  車開著,氣氛莫名僵滯,莊慕只好換話題,“等會兒齊叔叔看到你,肯定會很高興。”

  他們正在往城郊監獄去,齊歡回國的第一站是省城,但第一面,想見的並不是莊慕,而是她爸。

  齊歡臉上柔和下來,眼裡也有期待。

  聊了一會兒,莊慕不再說話,放音樂打發時間。

  到了目的地,他們父女倆見面,莊慕沒跟進去湊熱鬧。等齊歡出來,眼睛微紅,明顯哭過。

  再經歷世事,終究有觸動心底的東西,如今的她褪去莽撞,然而沉穩歸沉穩,面對久別的親人,還是忍不住。

  莊慕很體貼地沒有提齊參,驅車返程。路上,他問齊歡要吃什麼,說起省城有名的餐廳。聊著聊著,忽然一頓,“你……打算什麼時候見陳讓。”

  齊歡滯了一瞬,神色變得沒那麼輕松。車裡安靜下來,許久,她低頭,微微彎唇,“最近可能沒時間,今天晚上我就得趕去平市。”

  “平市?”

  “嗯,這回是接了工作回來的,很重要的項目。”齊歡晃晃手機,“光這一路,我就收到二十多條消息催我。”

  莊慕這才想起來問:“你讀的什麼專業?現在的工作是?”

  齊歡說:“我沒讀完大學,大學第二年我就離開了那所學校。”野雞學校,拿到了文憑也毫無用處。

  出去了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方秋蘅每個月只給她基本的生活費,多的一分沒有。剛到外面第一年,她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看病吃藥,口袋裡每個子兒都得掏完。

  為了生計,她只能一邊讀書一邊出去打工掙錢,時間一份掰成十份來用,忙得腳不沾地,連喘氣的空檔都沒有。

  原本和張友玉保持聯系,後來手機被偷,所有東西丟干淨,她又忙著奔波過日子,這才斷了通訊。

  大二那,齊歡遇上如今帶她的老師,沒有多少掙扎,毅然決然選擇離開學校。

  “大二?”

  她說是,“學業沒修完,我中途去學了擬聲。”

  “擬聲?”莊慕更愣。

  她點頭,“就是給電影配聲音。”

  好的擬聲師,放眼全球數量也不多,這是一個正在逐漸壯大的新興行業,未來也許會規範化。

  這次回來,國內有部片子花大價錢請她——是部文藝片,在資本雄厚的娛樂業,算不上多大投資,但請她的價錢,卻是實打實的誠意滿滿。

  現在不過剛立項開機,整個組才到拍攝地,演員都沒就位,片方那邊就一直不停催她,要她早早開始全程跟組。拿錢辦事,各行各業都是這麼個規矩,她當然得配合。

  莊慕消化了信息,車開到吃飯的地方,落座後繼續問:“那你忙完之後去國外,還是……”

  “以後留在國內。”她說。

  莊慕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見陳讓?”

  她沉吟幾秒,說:“等到了工作的地方,確定下來,我會去找他。”

  她沒問陳讓在哪,也沒問他現在在干什麼,只是一句,我會去找他。

  莊慕原本以為她說等忙完工作再找陳讓是托詞,這麼看來,她卻是真的有在考慮這件事,也是真的,真的想見他。

  .

  一餐飯畢,齊歡去趕飛機,行李就在莊慕車的後備箱裡,一直沒拿出來。到機場,臨走前莊慕遞了張紙條給她,“這是陳讓的電話。”

  

  經過一番短途飛行,很快到達平市。劇組方面招待周到,有人來機場外接應,齊歡上車,直奔入住的酒店。

  拍攝場地比較偏,整個組都住在稍遠的地方,方便取景。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齊歡剛進房間放下東西,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是劇組的負責人員。

  “……有什麼事麼?”

  戴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說:“制片人他們在樓上606開會,齊小姐准備一下現在過去吧。”

  “我也要去?”齊歡一愣。

  門外的人點頭:“對。”

  她無奈,“稍等,我馬上來。”

  回房稍稍整理儀容,戴上下車時發給她的工牌,搭乘電梯到樓上606,敲門後,一個穿正裝的工作人員給她開門,帶著她往裡走。

  偌大一間豪華套房,中間置了張長桌,桌邊已經坐著幾個人。她向在座的幾位點頭致意,到放著自己名字立牌的位子坐下。

  對面那位大概是編劇之一,看了眼齊歡脖子上掛的牌子,用英文和她說話。

  她笑答:“我是國人,和我說中文就行。”

  編劇一聽也笑了,“我還以為齊小姐是生在國外的華人。”而後,同和齊歡聊起擬聲配音的事。

  齊歡和她說著,端杯子喝水時手不小心碰到旁邊的透明立牌,慌忙扶起,擺正後順手拿著看了看。

  “華……?”

  一個“華”字,後面是個潦草的字母,對面的編劇替她接上:“華運。”

  “華運?”齊歡想起進酒店的時候,門上的標志和這個透明立牌上的一模一樣。

  “華運就是我們的投資方。”那位編劇說,“俞省出來的品牌,這幾年做大的……擴張得快呀。”

  “俞省?”齊歡抬眸,“我就是俞省人。”

  編劇道:“是麼?那很巧,是齊小姐家鄉的品牌。”

  齊歡拿著看了會兒,無言放下。

  等了很久,人陸續來齊,主座的位置卻一直空著。有人推門進來,和接待的人不知說了什麼,接待的那位轉告在座:“投資方那邊要慢一點,來的路上耽擱了,各位再稍等。”

  一幫人只能繼續等。

  時間漸晚,又坐得太久,眾人不知不覺都有些松散,各自聊起天。齊歡和對面的編劇說了會兒話就獨自沉默,發呆許久,百無聊賴地從口袋裡掏出白天莊慕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

  把紙攤平用手指摁在桌上,她盯著看。

  出神間,門突然打開,一桌人齊刷刷看向門口,齊歡也隨之抬頭。

  一行人走進來,看清的剎那,她驀地呆住,手怔然離開桌面稍許。下一秒,旁邊一聲輕呼,伴隨著淋到腿上的涼意,她猛地往後縮。旁邊坐的女士連說對不起,齊歡放在桌上那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被她不小心打翻杯子潑出的水衝到地上。

  齊歡低頭剛要去撿,旁邊多了一雙鞋。

  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的男人停在她的椅子旁,俯身撿起那張半濕的紙條,略略看了眼,冷淡眉間沒有多少情緒。

  齊歡的臉莫名發熱,手心開始沁汗。他把紙遞還給她,那雙眼睛深如墨潭:“如果是重要的東西,記得要收好。”

  語畢,他往主座行去,呼啦啦跟著一堆人。和在座一干負責人相比,那張臉顯得格外年輕,眼角眉梢有一種中年人沒有的凌厲銳氣。

  齊歡愣了幾秒,紙濕噠噠躺在她手心,桌上陸續上茶,她才回神。

  人到齊,所有人都在,研討會正式開始。

  工作人員端來最後一杯熱茶,置於主座面前,同時放上一個立牌。

  沒有多余的內容,簡潔的金黃色鐵牌上,“華運總經理”後,刻著兩個字:

  ——陳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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