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金公館是座坐擁1200平方米的隱世豪宅,上世紀初便屹立於蚜蟲市城市半島,歷代宅主深居簡出,知之者少之又少。
經過代代洗禮,現在公館的裝潢充滿科技感,完全不見舊建私宅的老氣。
公館共五層,但只有一到四層敞開,第五層雖時時亮著燈,卻除了送菜打掃的保姆之外沒有人出入,據說韶金公館的主人就住在第五層,足不出戶。
一層最東面有一間電玩室,四面牆掛滿顯示器和主機,爬蟲omega在屋子裡也把黃色衛衣上的兜帽罩在頭上,嘴裡叼著一支粉紅糖棍,窩在中間的人體工學椅中敲打鍵盤,懶洋洋盯著面前的十幾個屏幕,頭上戴著碩大的耳機。
左手邊的白色秋千掛椅裡窩著另一位蝴蝶omega。多米諾抱著自己的筆電蜷縮在掛椅抱枕裡面,盯著屏幕咬牙切齒,卷發中的兩只觸角支棱起來。
“氣死我了。”多米諾用力敲鍵盤。
爬蟲拿開一邊耳朵戴的耳機問:“你干嘛呢。”
“跟人類吵架。”多米諾說,“他罵人的詞可真多,我罵不過他了,打字也沒他快,你快幫我想幾句。”
爬蟲摘下耳機,插著衛衣肚子前的兜走過來,叼著糖棍擠到多米諾的秋千椅上,把他腿上的筆電拿過來,輕輕敲了幾個鍵,筆電屏幕上多了一個純黑對話框,爬蟲快速輸入了幾排白色的英文指令,最後加上正跟多米諾在網上對噴的那個人的ip地址。
“好了,他閉嘴了。”爬蟲把筆電還給多米諾,叼著糖棍回到自己電腦前,戴上耳機。
多米諾翻回剛剛吵架的頁面,那個人的發言已經不見了。
“你封了他的賬號嘛……這有什麼的,隨便開個小號還不是又回來了。”多米諾揉了揉蓬亂的卷發,觸角失落地耷拉在臉頰邊。
“不會的。”爬蟲靠在椅子裡轉了過來,“他未來十年都不能在網絡上輸出任何消息。”
爬蟲腺體j1分化能力:“虛擬監獄”,獲取網絡用戶的生命id,任意判決收押年限,被判決入獄的生命id無法在任何網絡終端登陸,已上傳信息被強制隱藏,譬如其持有的手機電腦無法聯網,身份證銀行卡不可被機器識別,無法使用現金以外的方式付款,相當於被世界網絡徹底孤立。
多米諾開心多了,抱著筆電跑過去:“我還有好多討厭的人,你幫我全部弄進監獄……”
電玩室的門被輕叩了兩下,一位黑豹alpha走進來,身穿黑色風衣,食指戴著藍寶石指環。
看見兩個小o聚在一起惡作劇,alpha皺了皺眉:“多米諾,讓你辦的事做完了嗎。”
多米諾抱著筆電直起身子,觸角晃了晃:“神使剛離開特訓基地,有四位偵查者跟上去了,著什麼急嘛。”
alpha撥開多米諾,扶著爬蟲的椅背俯身問:“給我看看建模到什麼程度了。”
“喏。”爬蟲敲了幾個鍵,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白楚年的剪影分析,目前只有左手手臂填充了立體顏色,點開左手則出現一整頁跑動的分析條,分析數據字跡細小,密密麻麻。
“現在其實也只有324起到了試探他的作用。”爬蟲說,“神使本來就有意隱藏實力,如果出現在他面前的實驗體不夠強,根本就沒可能讓他動手,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電光幽靈,用得著他出手的機會就更少了。”
“我抓取戰鬥數據也不能憑空捏造,必須像324那樣,與神使真實交手才行,無像潛行者在三棱錐小屋裡與神使那場戰鬥還算有意義,至少讓神使用左手打破防護抓住了他。”
“但信息太少了,我現在只知道神使是左撇子,j1能力是骨骼鋼化,m2能力泯滅,也知道他左手的攻擊速度強度和防御,但其他具體的數據還需要慢慢收集。”
alpha陷入沉默。
“能抓取他下一步的任務目標嗎?”
“做不到。ioa聯盟技術部有位大佬,把關鍵人員的通訊加密得滴水不漏,連普通打電話的內容都破譯不了。”爬蟲攤開手,“不過我知道有個章魚實驗體跑到大西洋西岸了,那兒臨電光幽靈的地盤很近,如果電光幽靈遇到麻煩,神使肯定不會袖手旁觀,你們可以跟去看看。”
“不了,那裡太危險。”alpha語調沉穩,考量深遠,“不在近海接觸電光幽靈是我們的安全底線。”
多米諾踮腳舉手提議:“或者讓更厲害的實驗體去截住神使,趁電光幽靈不在去挑戰他,神使為了不被拖慢腳步肯定會選擇自己出手,速戰速決。”
alpha不覺得這是個好計劃:“想要速戰速決他還是只會用左手,重復的戰鬥數據對我們沒用,而且他很敏銳,如果他知道是我們在阻撓他去找電光幽靈,恐怕會提起警惕與我們為敵。”
“沒關系,我會把某聯盟特工出境的消息轉告給紅喉鳥組織,為了不讓聯盟特工妨礙他們的章魚計劃,他們自己會主動派人阻攔的,運氣好的話,我或許能抓取到一些新的戰鬥數據。”
這時,其中一台顯示屏突然跳出了一封郵件提醒,落款白楚年。
爬蟲坐在椅上轉回去讀取了郵件,忽然坐直身子:“神使發來的。”
多米諾俯身湊過去:“他說什麼?”
“請給我809號實驗體的詳細信息,作為報酬可以在三天內向我提出一個委托。”
“好機會,好好想想委托他做些什麼。”爬蟲迂回著回復白楚年消息,“偵察者還在跟蹤他嗎。”
“在。”
他抬起頭,隔著落地玻璃注視站在外邊發傳單的一位穿短裙的店員,然後將目光放在與自己斜對角的一位穿條紋襯衫的先生身上。
條紋襯衫先生隱約發覺白楚年的目光投過來,將手中的報紙抬高了些,阻隔兩人的視線。
但當他把報紙放下時,白楚年剛剛坐的座位已經空了,盤子裡是吃剩的雞骨頭和空薯條盒。
他按住耳中的微型通訊器,低聲說:“神使不在了。”
快餐店外發傳單的店員不經意回應:“他在人群裡,我看不清,讓四號跟過去。”
四號回應:“我找不到他,可能往三號那邊去了。”
白楚年慵懶蹲在快餐店頂棚,舔著冰淇淋看著底下四個暈頭轉向的間諜,吃完了蛋托,舔了舔手指,然後插著兜輕輕從反向跳下頂棚,踩著安全索柱跳到碼頭,攀住海景游輪的錨索,翻越到游輪另一面,松手落在游輪下的摩托快艇上,在海面劃出一道弧線,往港口機場去了。
他有聯盟技術部准備的證件,和普通旅客一起走上長途客機,他換了一身休閑裝,白襯衫領口內系了一條黑白紋男士絲巾,下身背帶西裝褲,闔眼靠在商務艙座椅的靠背裡,在漫長的旅途中等待。
離開特訓基地前白楚年和小醜魚聊了很長一段時間,知道了很多他曾經不理解的海域文化。
小醜魚說,人魚是一個擁有高級智慧的族群,就像人類之於陸地那樣。
人魚alpha大多姿態艷麗,嬌弱婀娜,族群並不把希望寄托在alpha身上,而是推選最強大的omega當作首領。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標准。
如果族群中降生了鱗片會發光的嬰兒,這代表海洋的恩賜,那麼會族群會默認他為未來首領。
因為嬰兒沒有自保能力,在深海,鱗片會發光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他的光芒會為族群帶來危險,成為海底巨獸的捕食對像。
所以當這樣的嬰兒生下來時,他的母親和族人會將他魚尾上的鱗片全部用貝殼刮下來埋進海床裡,這對嬰兒來說是一種莫大的痛苦,而且魚鱗可以再生,再生的魚鱗仍然會發光,於是再一次被刮掉,循環往復。
但這樣被反復撕毀鱗片又重新生長的人魚反而會日漸強大,接任首領也理所應當。
小醜魚老家住在海邊,世代靠海吃飯,家裡的老人對海洋非常熟悉,沉船觸礁、戰艦魚雷、海上颶風,魚群遷徙,任何海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一清二楚。
七十年前並不算久遠,洋中脊海底火山地震帶暴動,那時候加勒比海人魚島的人魚族群總共三千零九十七只,和大批魚群一起跟隨人魚首領遷徙,遷徙途中其他海域的人魚將會彙入他們的隊伍,不過按時間計算從暴動開始到爆發的時間一定會少於他們完成遷徙的時間,一開始老人們以為大海從此不會再有活的人魚了。
但火山暴動到一半就熄了火,剩下的熔岩卡在勾縫裡突然就不再上湧了,雖然帶來的熱度仍然恐怖,當時也有大量魚群死亡,為了躲避高溫炙烤而卷成球的人魚被永遠埋進了固化的岩漿底,但卻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大破壞,也沒有物種因此滅亡。
後來老人們才知道,暴動停止後,從凝固的熔岩中滾出一顆被燒得殘破的藍色透明球,沉落進海溝裡整整七十年沒再出現過。
這麼長時間足夠族群改朝換代,新首領用了什麼法子騙得民心所向尚無人知,但舊首領歸來時被當成當年臨陣脫逃、拋下族人一去不返的罪犯放逐,其實一點都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