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攬星閉上眼睛,默數著秒數,生死攸關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走得煎熬,突然通訊器裡有人說了一聲“上來了”,畢攬星當即睜開眼睛,翻身從直升機上跳了下去,他左手五指伸長成黑色藤蔓,牢牢纏繞在直升機的繩梯上,再反過來生長,直到把畢攬星自己捆在繩梯最下方,畢攬星騰出雙手,雙手藤蔓像瘋狂生長的黑色繩索般生長進湧動的海水之中。
底下輔助的特工組隊員托著蕭馴浮上來,不等他們浮到海面,藤蔓就從水深近十米處將蕭馴纏住,裹纏成一個密不透風的藤球,保持著內部足夠的壓強猛地把蕭馴拽了上去,直升機帶著他向岸上駐扎的醫學會急救小組飛去,行駛途中藤蔓緩緩釋放壓力,使蕭馴的身體能有一個適應壓強的過程,又不會耽誤最佳搶救時間。
岸上的醫生們從藤蔓中接下蕭馴,先給他打了一針解毒劑,然後打開閥門衝洗著蕭馴的身體,兩個護士上去把他身上的潛水服和設備扒下來。
蕭馴渾身泛起淡紅,急促地喘息著,疼痛使他忍不住蜷縮起來,又被護士拉開按住。
“幸好是在海裡,氫氰酸濃度不會太高,上來的一路上也一直衝著水,沒什麼事。”
“做血液檢驗看是否有藍素病毒感染。”
“是。”
畢攬星在他們圍起的急救帳外蹲下來,此時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雖然蕭馴是自請執行水下狙擊任務,但任務計劃是畢攬星做的,如果蕭馴真出了什麼事,他哪還有臉回總部復命,也沒法和隊裡兩位教官交代。
他與蕭馴相識不久,也就是蚜蟲島訓練基地裡這近一年的相處,蕭馴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平時也不怎麼和其他同學交往,其他同學覺得他不好相處,只有陸言不嫌他孤僻。
畢攬星對蕭馴一直沒有什麼其他感覺,只覺得是個靠得住的隊友罷了,他和陸言都是ioa本家的孩子,根正苗紅的接班人,蕭馴卻出身靈緹世家,能進特訓基地已經算特批,是白楚年把他擔保下來的,知道內情的表面上不說什麼,卻也時不時會質疑起蕭馴的忠心來。
不過經過今天這事,倒讓畢攬星對他更多了幾分信任和佩服。
手表上的電子屏幕亮起來,畢攬星回過神,發現是韓醫生在呼叫他。
接通聯絡,韓行謙的臉孔出現在顯示屏上。
“資料發過去了嗎?”韓醫生問。
“段揚前輩說已經發了,不知道楚哥能不能看見,希望他們被困的地方能碰見接收終端吧。”
“好,我現在還在pbb實驗室脫不開身,等我忙完再和你們聯系。”
“嗯。”畢攬星幾經考慮,委婉開口,“蕭蕭他,水下狙擊的時候與目標潛艇泄漏的藥劑接觸了,現在結果還不清楚。”
韓行謙一向謙和平淡的眼睛瞳孔驟縮了一下:“嚴重嗎。”
“他說死亡概率有37%,但他還是做了,是我准備不充分,沒有想到會泄漏,不過好在為楚哥他們准備的急救設備派上了用場。”
“……”韓行謙閉了閉酸痛的眼睛,“只是泄漏的話,按水下狙擊的距離來算藥劑濃度不會太大,你先盯著,等會把血檢結果告訴我,就這樣。”
“嗯,我知道,您忙吧。”
韓行謙席地而坐,靠在實驗室外的牆角裡臨時休息,筆電就直接擱在腿上,他關上通話界面,立刻又撥出一個聯絡請求,這次請求接入的是ioa總部醫學會,時間已經很晚了,許久才有人接聽。
鐘醫生溫潤和藹的臉出現在屏幕中,他穿著睡服,看上去是從熟睡中被吵醒的。
鐘醫生從電腦前坐下來,端詳著對面的韓行謙,眼鏡也遮擋不住眼下的烏青和眼白上的血絲:“你幾夜沒睡了?”
韓行謙顧不上寒暄,匆匆開口:“老師,我有一個學員在水下接觸了潛艇裡泄漏的in感染藥劑,我在這邊回不去,您幫我看看他吧。”
鐘醫生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現在去哪兒看啊。攬星那孩子很周到,拿著線索回來求助的時候已經帶了急救小組去了,我給他們配了解毒劑一並帶去,既然是在海裡泄漏的,濃度想必不會高,你一向穩重,怎麼這回反而毛躁起來。”
韓行謙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抱歉,老師,這麼晚,實在打擾了。”
“沒事。你難得會焦急,我瞧著還挺有趣的,怎麼,那學員跟你是什麼關系?”
“是我的學生,成績一直很好,也很要強。”
“只是學生嗎。”
“……是。”
鐘醫生支著頭,端詳著韓行謙的神色,淡笑了一聲:“好吧,我去替你看看。你對你的學生關懷備至,千裡之外還掛念著,倒顯得我對我的學生不理不睬了。”
韓行謙微微躬身:“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你忙吧。記得補覺,你是醫生,該知道的都知道,我就不多嘮叨了。”鐘醫生回頭朝臥室床上輕喊了一聲“憑天,別睡了,送我出去一趟。”
韓行謙道過謝後,合上電腦,疲憊地靠在牆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又一頭扎進實驗室裡了。
潛艇內部的情況無人得以查看,白楚年和蘭波仍然處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他們的通訊器被做了手腳早已完全失去了定位功能,就算搜尋人員鎖定了潛艇,也不能精准地判斷他們此時在潛艇的哪個位置,他們必須找到出口才有機會和搜救隊員會合。
“蘭波,跟著我。”白楚年輸入密碼打開宿舍的密碼鎖,帶著蘭波推開門。
他們又回到了餐廳,這間餐廳和最初他們見到的餐廳相同,各種擺設還仍在他們應在的位置,看似沒有什麼異常。
白楚年豎起耳朵,這房間裡似乎存在三個人的心跳。
他一把將蘭波拽進來,踹了門一腳,將門鎖死,門後站著一個穿白衣的人。
白楚年退後兩步,抬手擋住蘭波身前。
對方似乎是個人類,不過他背對著白楚年和蘭波站著,面向門後的牆角,手臂是完彎曲的,沒有垂在身側。
活人。
“你是這兒的研究員嗎?”白楚年確定他是人類之後,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穿著,白色研究員制服,塑料拖鞋,沒穿襪子,看來也是常住在這裡面的工作人員。
研究員不出聲,也不動。
白楚年插兜質問:“你從哪兒進來的。”
他們之前走過這個房間,這個人直到現在才出現,說明這個循環的房間一定是有出口的。
那人就那麼站著,並不理他,白楚年示意蘭波去強迫他轉過來。
蘭波已經脫離了抑制器的控制,遇到任何突發情況都能及時應對,白楚年緊盯著研究員的動作,以免他突然暴起傷到蘭波。
蘭波抓住研究員的後領口,強拖著他轉過身,那研究員回頭的一剎那,白楚年渾身神經都緊繃在一起。
他右臉頰上有顆不小的黑痣,戴著黑框眼鏡,是那個死在醫務室的愛爾蘭人。
但這位研究員顯然還活著,似乎非常恐懼,他不敢亂動,僵硬地轉過身來,手中捧著一個山羊頭骷髏。
骷髏上血淋淋的,但血滴懸而不墜,也並未沾染到研究員的手和衣服上。
“那是什麼?”白楚年皺眉問。
研究員顫抖著回答:“魔鬼撒旦。潛艇實驗室裡所有人都被殺了,救救我,不管你是誰,請你救救我。”
“晚了……”山羊頭骷髏的下頜輕輕動了動,鏤空的雙眼隱現紅光。
漸漸的,骷髏上重新生長出一層皮膚,一根根骨骼搭連在延伸的肌肉上,骷髏擁有了軀體,纖長的身軀從研究員雙手中離開,一件黑色的鬥篷披在了在此現身的omega身上,年輕蒼白的臉面向白楚年,下眼瞼泛著病態的紫紅色,兩支彎曲的羊角生在他凌亂發間。
“電光幽靈,神使,我等了你們很久。”撒旦說,“如你所見,剛剛是我死亡後三年的樣子。”
白楚年提起半邊唇角:“挺好,你要不說我以為是個九塊九包郵的工藝品。”
撒旦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依然冷淡憂郁:“做個交易吧,我們沒有理由自相殘殺。”
白楚年揪住撒旦的領口:“那你折騰個什麼勁兒呢,因為你,我快把我老婆氣死了。”
“我看見了未來,人類窮途末路的時刻。那樣的景像讓我熱血沸騰,我想親眼見證。可惜我的能力只能在封閉的空間裡使用,所以我讓他們提前感受了末日。”
撒旦從懷裡拿出一塊金色懷表,按開彈簧扣,裡面有一面小的鏡子,鏡子裡顯示著某個小房間裡堆積如山的研究員屍體,看上去他們都像死在荒漠似的,皮膚干枯抽巴,骨瘦如柴。
“……”白楚年攤手,“我覺得你挺可憐,還不如跟我回ioa呢。你要是出去就奔著搗亂去的,那咱們沒話可說了。蘭波,干掉他。”
撒旦將金色懷表掛在指尖,懷表晃動,他緩緩道:“推演重現。”
懷表上的數字向後退了一格。
一枚藍色抑制器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蘭波後頸,刺針深入他的頸骨,鎖住了骨縫,一下子讓蘭波身上電光熄滅,蘭波的手已經快要觸及撒旦的脖頸,撒旦指尖掛的懷表又退了一格。
一股岩漿纏繞到蘭波手臂上,滾燙地灼燒著他,蘭波抱著手臂一頭栽到地上,痛苦地用另一只手撐著地板。
白楚年驚詫,就地一滾把撒旦腳下的蘭波奪到懷裡,再輕身撤開,蘭波將被岩漿包裹的手盡量離白楚年更遠些,以免燙到他。
“他能把曾經的事情重現在我身上。”蘭波緊咬著牙忍著劇痛說,“讓開,抑制器控不住我。”
但白楚年也看出來了,蘭波可以生生把抑制器從脖頸上連皮帶肉扯下來,但淨化注入腺體的毒素是需要時間的,撒旦發動能力未來推演的速度要比蘭波的淨化速度快得多,一次一次抗衡下去吃虧的是蘭波。
“不痛不痛。”白楚年低頭吻了吻他額頭,帶他遠離撒旦,給蘭波爭取重新淨化的時間,在此期間盡力保護他不受撒旦的襲擊。
他們與撒旦拉開了一段距離,撒旦也暫時停下了動作。
白楚年凝視著他,撒旦站在裝有密碼鎖的門邊,淡淡地問:“你已經把錯誤次數用完了吧。”
撒旦緩緩抬手向密碼器上按下去,白楚年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把奪過吧台上的葡萄酒瓶,朝吧台沿上猛得一砸,玻璃酒瓶爆碎,白楚年將鋒利的沾有in感染藥劑的瓶口朝撒旦的手拋了過去。
撒旦也畏懼這藥劑,立刻收回手離開了密碼鎖的位置,不過從酒瓶中飛濺出的藍色藥液灑得哪兒都是,並且迅速開始揮發。
橙黃的牆紙緩緩變為粉紅色,瑟縮在牆角的研究員突然用力掐住口鼻,窒息和感染的恐懼和求生欲使他慌不擇路地朝門邊跑,踩著滿地碎玻璃,不顧一切地用右手拇指按開指紋鎖,從門口逃了出去。
撒旦淡淡道:“哦,原來是你殺了他。這個我倒沒推算過。但這改變不了什麼,再見,神使。”
在白楚年已經撿起地上的碎玻璃片搶先一步截住撒旦時,撒旦手中的金色懷表又退了一格。
白楚年突然莫名其妙地重新出現在指紋鎖前,將之前用創可貼包著手指按錯指紋的動作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