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帶著兒子,搬進了後宅和楊氏不遠的一間小院,指給七哥兒的院子,是從前李文嵐住過的那間,不過半天的功夫,婆子奶娘大小丫頭,粗使僕役就點齊了,一應物什,一眼瞄去,就是上上之物。
陳氏和白嬤嬤驚喜之余,又忐忑不已,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先甜後苦。
陳氏和七哥兒兩處院子收拾好之後,天色黑透,李學璋才回到府裡。
陳氏打聽著老爺回來,急忙抱著兒子請見。
李學璋回到府裡,卻沒回自己院裡,先是說在書房,陳氏知道規矩,老爺在書房的時候,都是大事,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擾的。
後來又說在夫人院裡,陳氏猶豫再三,沒敢過去,沒見到老爺,得了老爺的話之前,她不敢去見夫人。
她現在搬進來了,只怕夫人還不知道呢。
直等了一個來時辰,才看到幾盞燈籠越來越近,老爺回來了。
陳氏激動的差點哭出來,急忙抱著兒子迎上去,看真切了真是老爺,一聲老爺沒喊出口,喉嚨一哽,淚如雨下。
她這一陣子擔驚受怕,這份委屈無助無以言表。
李學璋皺眉看著抱著兒子,哭成淚人兒的陳氏,和在陳氏懷裡沉沉睡著了的七哥兒,下意識的松了口氣,夫人這氣總算過去了。
“老爺,您可回來了,我和寶兒等了您一兩個時辰了,聽說您回來了,我和寶兒就一直等著,老爺,寶兒瘦了整整一圈,天天哭著要阿爹。”陳氏強忍住眼淚,往前半步,示意著懷裡的兒子。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顧寶兒,有什麼事兒,就去請夫人示下,天都這麼晚了,寶兒都睡著了,下次不要等著我了。”李學璋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心神俱疲,這會兒他實在沒心情理會家裡這些瑣事。
李學璋越過陳氏,徑直往前進了院門,陳氏抱著孩子,呆呆的看著自始至終眉頭沒松開過的李學璋,那一半的驚喜沒有了,忐忑之外,添了驚恐。
李學璋實在是沒有任何心情理會這府裡任何事。
他剛從徐府出來,就得了稟報。早朝上,出了一連串的旨意:
因為熊家奪產一案,陳江奉旨抄檢了趙府。
因為吉縣縣令楊承志一案,已經下了旨意,鎖拿駱遠航進京。
因為秦王的彈折,江淮兩浙災荒乃是人禍,下了旨意,鎖拿謝余城進京審問。
趙長海病倒,已經上了請罪折子。蘇廣溢也上了請罪折子,謝余城就任兩浙路,當初是他一力舉薦的。
這兩件事,對於朝廷諸員一說,不亞於一場大地震,對於李學璋來說,就是睛天霹靂,劈的他渾身焦黑。
他哪還有別的心情呢?
長沙王府,郭勝站在角門外的陰影中,聽著角門裡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角門打開,金相身邊的老僕張喜安探了探頭,郭勝閃身進去,張喜安鎖了門,帶著郭勝,沿著樹影,往金相院裡過去。
金相正在上房和閔老夫人說話兒,張喜安稟報一聲,金相掀簾出來,抬手讓了讓郭勝,往旁邊廂房過去。
郭勝瞄了眼上房裡閔老夫人的身影,緊趨幾步,微微欠著身跨過門檻,衝金相長揖見禮,“打擾相爺了。”
“客氣了。王妃讓你來的?”金相示意郭勝坐。
郭勝欠身坐了,“是。王妃說,皇上若是允了趙長海的請辭,太子就不會有事。”
金相嗯了一聲,他也是這麼想的。
“王妃的意思,若是計相之位空缺,一,這個空缺,不如留給蘇廣溢,二,新調入京的原杭州同知王富年,可調入度支,副使就行。”
郭勝雙手扶在膝蓋上,欠身危坐,態度恭敬,話卻說的干脆直接。
金相眉頭微皺,“三司使事關重大……王富年擔當得起?”
“王妃既然說了,必定是擔當得起的。”郭勝欠身笑道。
金相流露出幾分驚訝,“鸚哥兒對你極是推崇,說你是他平生之所僅見。柏樞密也極欣賞你,說是當年邀請你入幕他門下,你一口回絕了?”
“是,當時,在下已經投在王妃門下。”頓了頓,郭勝看著金相笑道:“就算沒有投在王妃門下,在下也不會答應,柏樞密確實是少有的良將,不過……”
後面的話,郭勝沒說下去,只干笑了兩聲。
良將是良將,要想讓他入幕,他還不怎麼看得上。
“是,在杭州時,就在王妃門下聽使喚了。”郭勝答的爽快無比。
金相有幾分驚愕,“杭州時?”
“是。相爺,所謂天縱之才,非凡之人,雖然極少,還是有的,太後娘娘的英明睿智,眼光之利,在下佩服之極。”
“好,我知道了。”金相呆了一瞬,立刻應了句。
“在下告辭了。”郭勝忙站起來,垂手退了兩步,出門走了。
金相呆著了好一會兒,從廂房和上房連通的暗門,進了上房。
閔老夫人從炕上欠身看著他,“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是王妃,讓人過來遞句話。”金相坐到閔老夫人對面。
“王妃沒事吧?”閔老夫人仔細看著金相的神情,這一句既是關切老伴,也是關切秦王妃。
“沒事,是說三司使的事兒。”金相抬手揉著眉間,“那郭勝說,從大杭州城的時候,他就跟在王妃門下了。”
“郭勝?他到李家……那時候王妃不過五六歲,五六歲的孩子……”閔老夫人的話戛然而止,呆了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這是鬼神之事。”
“我也是這麼想。”金相往後靠到靠枕上,看著閔老夫人,帶著隱隱約約的笑意,“先李太後,就是這樣的人。”
“啊?”閔老夫人驚訝了一聲。
“古氏太夫人留的筆記裡說過,先李太後剛到古家,也就是五六歲的樣子,就跟古家那位老祖宗說邸抄上的朝廷大事,古氏太夫人還說,太祖極幼的時候,先李太後不只一次和她擔憂過,怕太祖隨了她。”
金相笑起來,“先祖那樣的天縱之才,據說,先祖長到四五歲,先李太後曾經慶幸過,說太祖幸好是個笨的。”
閔老夫人失笑出聲,“這叫什麼話?”
“李家女子多妖孽,這一個,應該也是。阿妍,應該能瞑目。”金相眼裡帶著無數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