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轟隆隆震動,遠處不斷有樹木傾倒,仿佛有洪水猛獸侵入山林,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空中龍翼獸咆哮,地面槍戈如林,旌旗漫漫。
蘇星鬥朗聲道:“斬龍城十萬大軍,死戰!”
龍翼獸首領,甲字大姓青年俊彥,源東疆怒吼:“死戰!”
“死戰!”
“死戰!”
十萬大軍齊聲怒吼,聲浪如排山倒海,聲勢驚人。盤旋在空中的龍翼獸騎士,紛紛拔出矛囊中的青銅長矛,一輪長矛投擲。
葛長庚屈指一點,幻化出淡白色光幕,擋住矛雨,輕輕一彈指,數百根長矛倒射而回,把十余名飛獸軍連人帶坐騎洞穿,慘叫著摔下高空。
飛獸軍非但不懼,反而被激發了凶性,駕馭龍獸撲下來,每一名飛獸軍都是百裡挑一的悍卒,精銳中的精銳,單是膂力就是尋常士卒的數倍,如此才能使得動四十公斤的青銅長槍。他們對陣頂尖高手有些豐厚經驗,五千飛獸軍,配合九萬騎軍,足以活活耗死大真人。
嬰姬對此非常忌憚,十萬大軍依然棘手,若是再拖延下去,引來更多的軍隊,那絕對有可能陰溝裡翻船。反正遠祖的一截狐尾已經到手,這次任務完成,沒必要留下來死磕。當即喝道:“撤退!”
幾名白衣御風而起,朝遠空遁去。
“撒網!”
飛獸軍身經百戰,駕馭坐騎俯衝,分別由六名騎士操控一張網,兜住御風而起的妖族。網絲在月光下閃爍銀亮光芒,其材質取自東海龍蛛,這種蜘蛛吐出的絲繭堅韌異常,刀劍難斷,水火不侵。本是用來對付禽類妖族的大殺器。
騎軍中的神射手彎弓搭箭,一波箭雨飛射。當場就有一名狐族高手被密集的箭雨射成刺蝟。
嬰姬勃然大怒,尖嘯著化出九尾狐身,九條白尾遮天蔽日,將周圍的十幾飛騎生生撞碎。
尖嘯聲此起彼伏,妖族高手紛紛化出獸身。握網的騎士被拉拽的動搖西晃,像是大風中飄搖的風箏。
葛長庚操作神農鼎,遇風膨脹,化為高十丈的大鼎,流行似的飛旋撞向空中,把後續從來的百名飛騎撞散,瞬間數十人傷亡。他朝嬰姬喝道:“走,我來斷後。”
話音方落,一道劍光襲來,葛長庚側身躲過,長劍貼著他掠過,正中半空中那只巨大九尾白狐的後背。九尾狐凄厲鳴叫,狐尾當空亂舞,把飛劍掃開。四足踏空而走。
蘇星鬥帶領飛獸軍從兩側繞過葛長庚,朗聲喝道:“留下狐妖!”
五千飛獸軍,就好像成群遷徙的鳥群,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縱然葛長庚有大真人之能,也攔不過來。
嬰姬九條狐尾膨脹到近乎百丈長,或橫掃,或抽打,將蝗蟲般撲來的飛獸軍拍碎在空中。飛獸軍悍不畏死,如蟻附大像,將手中青銅長矛刺入嬰姬獸身,然後自身被狐尾抽碎。
人力終究有時窮,就算是神帝那個級別的高手,都有被活活耗死的可能,當然付出的代價也是任何一個乃至幾個部族無法承受。沙場有萬人敵,甚至有十萬人敵,但不存在舉世皆敵我無敵的說法。
不然神帝舉世無敵,他怎麼不干脆單槍匹馬滅了妖族?而妖族傾盡舉族之力,當然也能耗死神帝,可這代價太大,大到讓妖族不敢承受,人族並不只有神帝一人。
因此人妖兩族的戰爭,要麼是千軍萬馬疆場拼殺,要麼頂尖高手彼此廝殺。陷入大軍包圍是禁忌,能走則走,不走只有被耗死。
十萬螞蟻足以咬死大像,十萬大軍還耗不死你們兩個大真人?
整個斬龍城的軍隊儲備,也就堪堪二十萬。
嬰姬喉嚨一動,吐出含在嘴裡的楚浮玉,從她體內攝出一條白絨絨的狐尾,口吐人言:“請遠祖賜法!”
那根狐尾散發出柔和青光,悠悠飄向嬰姬,青光漣漪一閃,融入她眉心。
嬰姬巨大的獸身仰天長嘯,似喜悅,似痛苦。
飛獸軍一陣混亂,坐下騎獸驚恐不安,不受控制的後退,一陣陣哀鳴,恐懼之極。
嬰姬眸子裡青光陣陣,凡是被眸光照到的騎軍,連人帶馬倒地,死的無聲無息。青眼九尾的看家本事,勾魂攝魄的瞳術。
天空飛獸軍,地面騎軍,一片大亂。
蘇星鬥低頭閉眼,避其鋒芒。那柄飛劍如有靈性,嗡嗡哀鳴,這柄劍是他轉修劍道後,性命交修的飛劍,也是他親手鍛造的第一柄劍器。妙真道問劍峰那名授業老人曾言,他何時鍛造出第二柄飛劍,體內暗傷才算痊愈。鍛造出第五柄,大真人境無敵手,以此類推,鍛造出九柄飛劍,舉世無敵。
嬰姬並不戀戰,狐尾卷起葛長青和僅剩的兩名狐族高手,全身而退。
對人族來說,這似乎是一場注定無功而返的戰役,己方死傷慘重,而對方除了死了幾名小真境高手,不曾給兩位主事者造成致命創傷。
“把三姐還給我......”
如怨靈般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聲音不大,偏偏很清晰,清晰到數萬大軍都能聽見。
有一人自滿地屍體裡站了起來,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摔倒。
他在屍堆裡緩緩直起身,抬頭看向高空,恰好與嬰姬青色的狐眼對視。分明向遠祖短暫借力後已然無敵的它,沒來由的一陣寒意侵入心脾。
那人眼睛一片混沌,淡化了眼白和瞳孔,有一簇簇尋常人看不見的混沌繚繞著他。如神似魔。
“神魔之力!?”
葛長庚和嬰姬同時道出心中的驚駭。
葛長青愣住了,震驚的看著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弟子。
天地間仿佛失去了聲音,所有人都抬頭看向那個衝天飛起的少年,他所過之處,龍翼獸無聲無息的炸成血霧,有一道可怕的場域籠罩了少年,凡是觸碰到場域的生物都會被剝奪生命。
葛長庚手捏掐動,周身白光鼓舞,神農鼎飛旋著馭回,越變越大,在少年頭頂時,已經足有二十丈高。當頭罩下,將少年蓋在地面,轟一聲巨響,地面裂開數十條巨大的裂縫。
“當當當!”
神農鼎內發出響徹天地的鳴顫,可想而知裡面的人在試圖突破鼎的束縛出來。
“快走!”
葛長庚大喝,他的臉龐迅速漲紅,額頭青筋凸起,猛地噴出一口血,臉色轉蒼白。
“當!”
刺耳的金鳴中,神農鼎衝天拋飛,砸入大軍中,不知壓死了多少甲士。
那如神似魔的少年仰起頭,眼睛是一片如墨般的漆黑,片刻後,他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嬰姬的頭頂上空。
嬰姬化成的巨大白狐如同收到驚嚇的貓兒,渾身毛發炸開,弓著身子尖嘯。
不需要嬰姬操縱,也由不得她操縱,融入她身體裡的遠祖虛影昂然抬起了頭,從她身體裡跨出來,衝著少年的身影發出無聲的咆哮。
遠祖意志失控了,是什麼讓它察覺到了威脅嗎?世上或許有能夠威脅它的存在,但不應該是這個少年。
葛長庚和嬰姬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的恐懼。
雙方像是龍虎對峙,在展開激烈搏殺前的冷靜。野獸在遭遇體型相差無幾的對手時,都會先進行一方對峙,企圖用凶惡的外表震懾對方,往往是一方在沉默的對峙走敗下陣來,勝者不費吹灰之力贏了對手,極少數會展開搏殺,直到分出生死。
青眼九尾的虛影暴躁起來,它把身子弓成拉完的圓弓,驟然射向楚望舒。青光氣浪排山倒海,仿佛發起衝鋒的不是一頭狐狸,而是數百萬的大軍、數以億噸的海嘯。
楚望舒平靜的看著撞來的狐影,他至始至終都很平靜,或者說從他蘇醒後,臉龐就只剩下一片木然,恰如一只沒有意識的牽線木偶。
他伸出一只手,穿透青光,破開氣浪,輕輕抵在狐影的頭顱,青眼九尾的虛影像是撞中了一面看不見的牆,頭顱先崩開,隨後脊椎一截截炸裂,巨大的虛影崩散成青光鋪天蓋地散向四面八方,好像狂濤巨浪將自己拍碎在礁石上那樣壯觀。
何等強大的力量,狐族遠祖的一尾之力,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巨大的恐懼在嬰姬和葛長庚心中炸開,無法匹敵,難以匹敵,這個少年是無敵的。
“把三姐......還給我。”又來了,如怨靈般的低喃,少年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神情,他只是喃喃著,像個懷著不甘死去的人化作執念難消的怨靈。
葛長庚當機立斷,拽住楚浮玉,就要高高拋出。
嬰姬驚呼一聲:“不要,遠祖狐尾可以舍棄,但這丫頭不能丟,她是解開遠祖封印的關鍵。沒有她的血脈,我們無法解開其他幾處封印之地。”
說完,長嘯一聲,“二請遠祖。”
她一只爪子按在額頭,摘出那根毛茸茸,神光內斂後普通至極的狐尾,嬰姬脖子猛地一縮,朝狐尾噴出一大口殷紅血霧。
血霧絲絲裊裊的湧入狐尾,青光再次升起,照亮穹蒼,遠祖的虛影重臨世間,這是只咆哮世間的怪物,它沒有神智,沒有意識,只保留了一丁點做為妖獸的野性,當然也就不會施展法術。它發動的攻擊簡單又粗暴,就是最原始的撲咬,但這一次,同樣只剩下暴戾本能的楚望舒沒能撕碎它,他被咬住脖子,一人一狐狠狠撞向山壁。
“轟隆隆!”
山峰傾搖起來,暴起蒙蒙塵埃,落石滾滾而下,這座做為封印之地存在數千年的山峰,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