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霧氣彌漫,殘存在冬季的最後一場雪,終是落了下來,大雪如襖,初時緩,卻是越落越厚,將整個世界,都抹上了白茫茫的一片。【零↑九△小↓說△網】
洛都這座古城,終是變成了一座雪城,而在城牆之上,站著一個絕美少女,緊了緊毛氅,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還是沒回來啊。”
隨即轉過身來,緩緩從馬坡上走下,僕人們連忙躬身,降下轎子,拉開布簾,躬身道:“小姐,時辰不早了,老太爺怕是要催了。”
“再等一下,人家想走走,”這位絕色女子搖了搖頭,蓮步輕移,將雪地上踩出道道淺印。
走了大約有一柱香的時間,繞過甲丁巷,到一座破敗的府邸前,那牌匾上的字跡,金漆已然掉落,蛛網密集,露出破敗的跡像來。
“唉——”少女徹底失望,坐上了轎,緩緩回了家中。
結果剛回到家,就見得兩個公鴨嗓子正坐在花園中喝茶,其中那個年輕一點的,滿是愁眉苦臉。
“曹爺爺,您也是知道,小華子是第一次出來做事,自然是千小心,萬操心,生怕壞了皇爺爺的差事!”
“本以為挑上一個最好的,但是誰讓這位爺三五月不歸,聽說已經有兩年沒回城了,雖說離水陸大會還有段時間,但雜家再不復命,可就來不及了啊,曹爺爺你可一定要幫幫咱啊。”
“小華子,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懂,你想將聖旨先寄放在我這裡,等那位爺回來再行傳達,可是你想過沒有,這不合規矩,在皇宮大內,規矩是最重要的,”曹太監終於露出了幾分當年掌印太監的氣度,氣勢一壓,頓時唬的對方說不出話來。
“是是是,小華子知錯了,請曹爺爺罰,狠狠的罰!”這個年輕太監連忙跪下,重重的給自己來的兩下。
“嘿嘿,你倒是跟當年一樣,一有不對就打巴掌,想當年老夫在淑德皇後前當差時,你可不是最機靈的,但是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反倒是你爬的最快——”
曹太監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聽得門童來報,小姐回來了,頓時也不再理對方,連忙小跑的到了門前,彎著腰,跟當年伺候皇後娘娘幾乎是一個模樣。
“面面回來啦,要不要先沐浴一下,外面風寒較重,染上了可就不好了。”
“不用。”
“那要不,咱們先用膳吧,老夫最近請了一位御膳房的廚子,他做的菜,一定合你的胃口。”
“還有——”
“好了,爹,人家近來沒有胃口,”曹面面這個小偽娘氣鼓鼓的道,跺了跺小腳,自顧自的回了房間,師父是個大壞蛋,都這麼久了,居然還不回來。
曹太監當年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太監,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那股子殷勤勁兒,比當年伺候皇後娘娘還要有力。
見那小華子還在花園中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頓時沒好氣的道:“回去等著吧,那位爺回來,必然會來看望我家面面,到時候,老夫再來通知你,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用。”
…………
“雪已經下的這麼大了啊,”洛都城外,一道身影緩緩的抬起了頭,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大冬天的,卻只穿了件素色道袍,頭上用木釵輕挽,那比雪還白的白發,尤為的惹人注目。
“怕是有近兩年的時間了啊,也不知道爺的房子積累下了多少的灰塵,有沒有遭賊惦記,”這人自言自語,腳步不停,很快就走到了城牆根上,青光一閃,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而在同時,甲丁坊的李府,這人的身影再度出現,看著周圍灰蒙蒙的家具擺設,四下一望,將雙手一撮,頓時卷起一道小風,所過之處,灰塵被一掃而光,沒過片刻,除了沒有人氣外,幾乎與當年的場景一模一樣了。
“還真是冷清,以前倒是覺的家裡太鬧騰了,”這人咂嘴道,這位不俗之客,正是已有數年未歸的李道人,不知為何,這一次,居然獨自回來了。
“這麼久沒回來,是先去拜會那兩個老流氓,還是到偽娘徒弟家去蹭一頓飯,或者說,去看看周老實和朱豹子?”
李道士想了一會兒,前兩個倒是不急,反倒是後兩個凡間的朋友,要是這一次沒見到面,下一次再見面時,說不得就是永別了。
隨著道行越深,道士就越發能感覺到,時間的短暫,所以難得起了拜訪舊友的念頭,而以他現在的道行,那便真是想到便做到,沒過片刻,就已來到了一座比李府還要豪奢的府邸前。
只見那府邸之上,正在張燈結彩,那院中擺滿了嫁妝,合歡被、對枕、櫃、箱、抽鬥桌、方凳、腳桶、梳妝台,甚至還有棺材,按照江南的習俗,這叫做‘半房嫁妝’。
而在這府裡府外,已滿是拜禮的客人,還有那永不停歇的流水席。
不用道士多想,客人的閑聊間,已將這事原原本本的透了出來,原來是城裡的周員外又納妾了,而且這一次納的,是第十一房小妾,清白人家的姑娘,長的也是秀麗的很,與之前的花魁名妓大不相同,據說是換了口味。
聽旁人講,這周員外也是個神奇人物,本來是個老老實實的衙門班頭,也不知怎麼,就撞上了大運,先是碰上了教匪之亂,立了不小的軍功,在官場上也是連戰連捷,最後居然負責掌管城內的所有防衛,權柄不容小覷。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當初在那名為萬金坊的賭場中,一把贏了全部,那堆積成山的金銀珠寶,全部落入了他的口袋中。
有了這幾乎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這周員外干脆連官兒也不做了,過上了混吃等死取小妾的生活,縱觀人生軌跡,簡直就是贏家中的贏家。
李道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進去,道士如果不修仙的話,夢想中的人生巔峰大概就是這樣了,倒沒想到周老實給他實現了,周老實啊,你還真是不老實!
既然如此,自己就沒必要再去騷擾對方了,就讓他在****中閉上雙眼吧。
道士眨了眨眼,再次眨了眨眼,絕對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滿臉祥和安寧的和尚,會是當年凶暴殘酷、賭性成癮的朱豹子,這形像的轉變,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眼看對方驚愕的表情,這和尚垂眉低眼,平靜的道:“李施主,往日種種,已如過眼雲煙,又何必在意呢。”
道士咧嘴一笑,同樣盤膝坐在蒲團上,道:“眼見舊日老友變成了這副模樣,真是想不吃驚都不行了。”
“我已悟了,不知道友何時醒悟?”
“怎麼,朱大師你還想把我也給度化了不成?”
朱和尚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良久,才嘆曰:“緣來如此,不得強求,施主你對貧僧有點化之恩,貧僧便有一飯之報。”隨即將手一伸,一團金光顯出。
“這是何物?”
“光兮非光,如月在水。”
李道士揚了揚眉頭,是不是和尚這個職業都會打啞謎?將手一招,此物便落入袖中,略略感應一下,卻是極純粹的佛光。
“那就多謝了,朱大師,按照你的修為,怕是早已能夠成就神通了吧。”
“成又如何,不成又如何?”
“怎麼,你不想上西天?”
“西天佛是佛,我佛亦是佛。”
二人忽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和尚不是和尚,道士也不是道士,還真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