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恍惚間,看到了黑暗昏沉的夜色,看到了四下到處奔逃的慌亂人群,看到如鮮血一般搖曳的火焰,看到了前方崩塌的黑色城牆。
循著呼喊的聲音,他扭轉頭顱,看到了一頭體型巨大的黑狼,其中一只利爪按在一顆被血污塗滿的腦袋上,被壓著的人正滿目祈求地看著他。
那人的嘴角不斷有血沫溢出,劇烈起伏的胸膛裡,已經吸納不進去多少空氣了,眼看著就要流盡生機,死在狼爪之下了。
沈落直愣愣的望著那個危在旦夕的身影,覺得有些熟悉,又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一時間,他甚至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沈落,救我,救……我……”沙啞的聲音裡,滿是對生命的渴求。
陡然間,沈落腦海中突兀地跳出了一個名字:“於蒙……”
就在沈落終於想起那個人的名字時,黑狼的血盆大口已經重重咬下,撕扯著向上一揚,帶起一片刺目血花。
“骨碌碌”
一顆頭顱滾落到了沈落身邊,他低頭望去,正與於蒙瞪大的雙眼對視,那雙漆黑的眼眸好似寫滿了憤怒和質問。
“為何不救我?”頭顱的嘴巴一張一合,嗓音干澀而絕望。
沈落看著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本已經模糊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想起了自己與於蒙相交的過往,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
“殺”
“殺”
“殺”
他的心裡所有情緒開始消散,一股濃烈無比的殺意湧出,讓他腦海裡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殺掉所有的妖狼。
他已經忘了東海之淵,忘了萬佛金塔,忘了考驗,忘了一切的一切,心中唯獨只剩下難以壓制的殺意,讓他瘋狂的殺意。
識海意境之外,沈落雙目逐漸血紅,兩行血淚從內眼角緩緩滑落,他身上的氣息開始變得混亂,身體各處傳來“噗噗”之聲,似有一處處血管暴起,將要炸裂。
幻境之內,沈落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長刀,一步一步朝著那頭黑色妖狼走了過去。
黑色妖狼竟然也不畏懼閃躲,而是一步一步朝他也走了過來,一人一狼相互對峙,他手中長刀高高舉起,作勢就要朝著妖狼斬去。
妖狼雙目中閃著妖異綠光,朝著他低頭俯身,竟是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
沈落咧嘴獰笑,正要揮刀落下的時候,頭頂上方的夜幕濃雲中,忽然有一道月光照耀而下,落在了他的臉上,帶來一陣灼痛。
他下意識地向上望去,就見濃雲遮蔽的夜幕裡,漸漸露出一枚碩大滾圓的“月亮”。
那月亮上沒有清冷月光,顏色半黑半白,像是陰晴各占一半,在沈落視線對上的瞬間,就開始自行旋轉了起來。
隨著它轉動速度加快,那半黑半白的月亮化作了一黑一白兩條游魚,相互銜尾追逐,越游越快,越游越快。
忽然,兩條游魚突然俯衝而下,撞入了沈落的頭顱。
猛地一瞬間,沈落被撞得頭顱後仰,這才看到自己身後佇立著一座不周神山,正發散著蒙蒙光芒,試圖喚醒他。
沈落口中悶哼一聲,神識之力驟然釋放開來,人才終於重新蘇醒。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一片迷蒙血色。
察覺到臉頰上的溫熱之感,連忙用手將血淚拭去。
等到視線終於重新恢復後,他再看向其他人時,發現此刻每個人的神情都變得十分古怪,有的滿臉憤怒,有的神情哀慟,有的則顯出瘋狂之色。
相同的是,他們此刻身上散發的氣息全都無比混亂,每個人身上的氣血流動都極不正常,很顯然,這裡的噪音擾亂的不只是神識,髒腑血肉同樣會受到傷害。
沈落才稍一分神,立馬又覺得識海有了被侵蝕的痕跡,連忙謹守神念,不敢過多分心。
就在這時,一聲慘呼突然響起,他忙凝神望去,就看到塗山瞳雙眼已經重新睜開,看著像是自己掙脫了幻境束縛,但雙眼卻是一片血紅,顯得極不正常。
正疑惑間,就看到塗山瞳忽然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便調轉方向,跌跌撞撞地朝著遠處跑了出去。
只是她的身形很是不穩,似乎有些支撐不住,又似乎是未能完全脫離幻境,雙手如瘋魔一般在身前胡亂揮舞,像是奮力驅趕著什麼。
還沒跑出多遠,她就倉皇跌倒,在地上打了個翻滾,又掙扎著站了起來。
“她是支撐不住,想逃離這片廣場?”沈落正疑惑間,就看到塗山瞳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只是這一次,她沒能再爬起來,口中發出凄厲嘶喊,雙手高高揚起,竟是直勾勾地朝著自己的雙耳拍去,看那架勢似乎是要將自己的耳膜拍爛。
就在這時,一陣旋風突兀卷起,一股磅礡力量撞擊在了她的身上,將她打飛了出去,朝著極遠處拋飛出去,身影消失不見。
沈落回頭一看,發現是迷蘇出手,此刻的她也是雙目血紅一片,自身情況顯然也沒好到哪裡去。
很快,迷蘇就又閉上了雙眼,繼續對抗那音波的攻擊。
……
萬佛金塔外,二層塔身那圈佛像上忽然亮起光芒,虛空中一道人影憑空出現,從半空中跌落了下來。
小白龍皺眉望去,發現是那狐族的女子,便重新閉眼打坐,不再去看。
孫婆婆等人看了一眼後,眼中閃過疑惑之色。
柳飛燕起身,正要過去查看,就聽孫婆婆一聲厲喝:“回來。”
“我就是去看看,不添亂。”柳飛燕訕笑道。
柳飛燕聞言,只好吐了吐舌頭,退了回來。
跌出萬佛金塔的塗山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之後才“嚶嚀”一聲,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有些失神地呆坐了許久。
不知過了多久,她渾身一個激靈,仿佛回過神來,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從身上摸出一把丹藥一股腦兒的吞服下去,這才開始盤坐療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