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覺得寂空大師有可能是因為上次見她就看出了什麼來,這才不見那個什麼郡主,反倒是要見自己這個王府妾。
雖說佛前人人平等,高僧普度眾生,可那都是騙人的屁話,若非如此,顧卿晚想不明白還有旁的什麼緣由,讓寂空大師這樣容易便要見她。
懷著這種期待又興奮,忐忑又急切的心情,顧卿晚進了禪院。
小沙彌帶她進來後,只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便退下去了,顧卿晚自行往院子中走,穿過前頭的大殿,就見一處幽靜的禪院,一顆冠蓋如雲的菩提樹下,一個穿著尋常青衣,身材極為魁梧的和尚,正坐在樹下的棋盤邊落字下棋。
顧卿晚上次過來時是暈迷狀態,根本不知道寂空大師長的什麼樣子,此刻瞧這和尚獨自在此,她四下瞧了眼,再無旁人,便走了過去,略行了一禮,道:“敢問是寂空大師嗎?”
那和尚倒也沒回話,抬頭看向顧卿晚,只衝她示意了下。
他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分明是讓她坐下和他對弈一局的意思,顧卿晚這會子心裡著急的很,哪裡有功夫和他下什麼棋,她見這和尚雖然面上有須,卻紅光滿面,瞧著也不大年邁,且還生了一雙怒目銳利的劍眉,怎麼看都不像慈眉善目的高僧,於是便又道:“大師可知道寂空方丈人在何處?是方丈大師讓人帶我進來的。”
和尚卻又指了指棋盤,示意顧卿晚坐下對弈。
顧卿晚眨了眨眼,又四下掃了眼,見偌大的禪院半個人影都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只得抿了抿嘴,坐在了旁邊,順手執了一枚白子,瞧向棋盤上的棋局。
她看了兩眼便是一笑,道:“大師,你這棋藝不怎麼樣啊。難道高僧不是應該都是棋藝國手嗎?”
她言罷,抬手便落下了一子,和尚目光在顧卿晚動作間滑動的碧玉鐲上淡淡掃過,笑了下,凝眸瞧著棋局沒有說話。
顧卿晚不覺再度打量著四周,隨意道:“大師,你不能說話嗎?”
這和尚一直也不說話,顧卿晚便認定了他是個啞巴。若是尋常人身有殘疾,顧卿晚自然不會這樣直接戳人傷疤,可眼前是個四大皆空的高僧,遮遮掩掩的,反倒沒什麼意思。
和尚聞言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抬手示意顧卿晚可以落子了。
和尚的棋藝不怎麼好,顧卿晚隨意掃了一眼,又落下一子,道:“寂空大師是在後頭的佛堂裡嗎?早知道方才該問問那引路的小沙彌了。”
“大師你和寂空大師什麼關系?你是寂空大師的弟子嗎?”
“大師想不想知道我此次來尋寂空大師有何目的?”
“這裡可真是安靜啊,怎麼也沒人過來,也好讓我問個路?”
“大師,你該不會是寂空大師專門派來試我的吧?比如說,下棋贏了,我才可以見到寂空大師?”
……
顧卿晚心裡著急,免不了便不停的說話,四處打量,可不管她說什麼,對面人都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和尚落下一子,圍死了顧卿晚的一片白子,他突然出聲道:“小姑娘,你輸了。”
顧卿晚,“……”
她瞪向棋盤,果然發現,自己已經輸了兩顆子,敗給了這大和尚。
先前她早看出大和尚的棋藝根本和她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因心裡焦急,心思也不在棋盤上,本以為實力相差懸殊,一定會贏,沒想到竟然莫名其妙就輸了。
顧卿晚愣了下,這才抬眸看向大和尚,道:“該不會真被我說中了,贏了棋才能見寂空大師吧?不對!大和尚,你能說話啊!”
對面和尚見顧卿晚瞪圓了眼,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竟揚聲一笑。
他的笑聲粗狂爽朗倒不像七情六欲都被拋去的出家之人,顧卿晚愣了一下,那和尚卻道:“大和尚?小姑娘方才還叫老衲大師,小姑娘怎麼就認定老衲不是寂空呢?”
顧卿晚覺得眼前和尚魁梧粗獷,一瞧便是寺裡的尋常武僧,怒目金剛一樣,反正沒什麼高僧的氣質,大和尚這個稱呼很適合他。
方才口中叫著大師,心裡卻稱他大和尚,誰知道一著急竟然就直接叫出了口。
她面上閃過些許赧然,卻道:“大和尚這個稱呼比大師可親切多了,寂空大師不是大國寺的方丈嗎?方丈的話,好像穿戴都不一樣的吧,起碼身上也該披袈裟……”
她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微弱了下來,瞪了瞪眼睛,豁然站起身來,臉色微紅,重新行了個禮,道:“小女見過寂空大師,小女剛剛……都是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顧卿晚留意到,和尚方才說話最後提到寂空大師時,就只說了寂空二字。寺廟裡的和尚對方丈大師,怎麼也不可能如此不尊,除非眼前人真的就是寂空大師。
顧卿晚猛然反應過來,心裡當真是懊惱萬分,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如此一個以貌取人的人。
顧卿晚心裡吐糟著,面上越來越紅。
寂空大師卻又笑了起來,指了指石凳道:“小姑娘不必如此,老衲雖沒有慈眉善目的高僧氣質,但高僧氣度還是會有的,不會責怪於你的。”
顧卿晚,“……”
大師的話,難道不該說什麼都是謁語,雲山霧罩的讓人一句也聽不懂嗎,眼前這個隨便打趣人,動輒就大笑的是哪門子高僧?
顧卿晚唇角抽了抽,倒也沒再拘謹,再度行了一禮便又坐了回去,道:“寂空大師知道小女因何而來吧?”
寂空大師聞言卻只一笑,道:“老衲不知。”
顧卿晚瞪了瞪眼睛,道:“不知?怎麼可能呢,寂空大師若然不知又怎麼會放小女進來?剛剛在門口那位郡主等了三日,大師都不曾見她。”
寂空大師卻道:“老衲和小姑娘有些緣法,故而願意一見。”
顧卿晚眸光微亮,道:“是什麼緣法?大師可否好好看看我這張臉,大師就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顧卿晚言罷,緊張而期盼的盯著寂空大師的眼眸,只可惜大和尚的眼眸無波無緒,平靜祥和,竟是什麼都瞧不出來。
寂空大師目光靜淡,道:“看的出來,小姑娘的臉生的很漂亮。”
顧卿晚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晃了晃頭,備受打擊的盯著寂空大師道:“大和尚,你是冒充的吧?”
寂空大師聞言便又大笑了起來,笑罷卻忽而道:“如來成正覺,眾生墮三途,皆不出因果之外。小姑娘之所以坐在這裡,亦有因果。”
顧卿晚聽的不大明白,擰著眉道:“寂空大師的意思是,我會來到這裡是有原因的?是什麼原因?我還能回去嗎?怎樣才能回去?”
顧卿晚覺得寂空大師可能真的知道什麼,她心砰砰亂跳,雙眸都有些微微灼熱起來。
寂空大師聞言卻雙手合十,道:“因果緣法,因緣際會,不可強求。”
顧卿晚念叨了兩遍,急聲道:“什麼意思?大師可否說的再明白一點?大師的意思是機緣到了我就能回去了嗎?”
寂空大師看向明顯心急如焚的顧卿晚,卻只道:“天機不可泄露。”
顧卿晚,“……”
她收回方才的想法,眼前果然是傳說中的高僧,夠雲山霧罩,說了等於什麼也沒說,總之她是一句沒聽懂。
“這樣,我旁的都不問了。就只問大師一件事,我會出現在這裡是不是我手上的這東西作祟?機緣到了,它會否將我再帶回去?”
顧卿晚說著便將手腕上一直帶著的玉鐲撥弄開,露出了那朵妖異藍的蓮花來。
寂空大師瞧了一眼,卻笑著道:“小姑娘這胎記生的很特別。”
顧卿晚簡直要抓耳撓腮了,許是瞧出了她的暴躁,寂空大師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棋盤,又開口道:“老衲棋藝極臭,憑小姑娘的能耐,可輕輕松松便贏過老衲,小姑娘輸棋皆因無心而起,小姑娘無心於棋,滿盤皆輸。無心乃因,輸棋是果。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萬事有因,強求不得。能做的便只有隨遇而安,倘使小姑娘方才能夠不急不躁,隨遇而安,便不會輸掉這盤棋局。”
顧卿晚擰著眉,將寂空大師的話琢磨了半天,然後發現他的意思就是讓自己等待,可好像也不對,這和尚勸她隨遇而安,豈不是讓她適應現在的環境,那是不是在暗示她,她已經回不去了?
她又追問不休,可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寂空大師卻都不肯再多透露一字半句。
顧卿晚簡直要抓狂了,寂空大師卻忽而道:“天機不可泄露。小姑娘若是對醫術感興趣,老衲倒可點撥一二。”
顧卿晚倒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略怔了下,頓時便雙眸晶亮又道:“寂空大師知道這個玉蓮花的秘密對不對?所以才要教我醫術?”
若非如此,寂空大師為何會突然提出教她醫術呢?!
這和尚一定是知道這玉蓮花是什麼的,他一定知道。
顧卿晚直覺如此,可寂空大師卻不再多言,只道:“老衲言盡於此,小姑娘若有意隨老衲學醫,往後每月逢五前來便是,若然無意,便不必再來了。”
他言罷,起身竟是往前去了。
“大師等等,我還沒問完呢!”顧卿晚忙起身要追,誰知道寂空大師瞧著一步是一步的走的極慢,顧卿晚卻怎麼都追不上,距離瞬間拉大。又追了兩步,眼前山石卻突然移動了起來,顯然是設置了五行八卦,將她擋在了外頭。
眼瞧著寂空的身影要消失,顧卿晚才忙道:“大師,十天後,我會前來的。”
這次她沒問明白,下次、下下次、以後的每次,她都要問問問,問煩了大和尚說不定就和她說清楚了呢。更何況,就算是問不清楚,寂空大師何許人也,能當令他教授醫術,那也是大風刮來的大餡餅啊,不接著那是傻子。
顧卿晚反復回想著方才寂空大師說過的話走出了禪院,文晴和宋寧見她出來,忙從兩邊迎了過來。
“姑娘,你見到大師了嗎?”
文晴率先開口,顧卿晚回過神來,見文晴和宋寧從兩個方向過來,怔了一下才道:“你們沒出什麼事兒吧?”
宋寧聞言掃了眼文晴,他和這膽小如鼠的丫頭能出什麼事兒?方才顧卿晚剛進去,這丫頭便立時離他八丈遠,還裝模作樣的一副醉心風景的模樣,跑的那麼快那麼遠,他就是想和這丫頭有點什麼事兒也不能夠啊。
文晴被宋寧掃了一眼,頓時垂頭,甕聲甕氣的道:“奴婢和宋侍衛一直等著姑娘出來,沒人來過,沒什麼事兒啊。”
顧卿晚狐疑的看了文晴一眼,這才道:“我見到大師了,大師還說要教我醫術呢。”
文晴和宋寧聞言,空前一致的都瞪大了眼,驚愕無比的盯向顧卿晚。
要知道寂空大師可是多少貴人想見都無緣得見的,寂空大師的醫術更是傳的神乎其神,大師要教導顧卿晚醫術?這是從何說起!
“姑娘……姑娘不會是聽錯了吧?姑娘又不是大夫,寂空大師怎麼會想著要教姑娘醫術……”
文晴禁不住開口道,寂空大師就算是真想找個人傳承醫術,也該找個男子啊,教顧卿晚一個內宅婦人醫術,這是個什麼意思?
顧卿晚自然不會告訴文晴,大概是寂空大師知道她手上玉蓮花的功效,所以才教導她醫術,讓玉蓮花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不過這其實也都是她自己腦補的原因,寂空大師是不是真因為這個也不好說。
“行了,回去再說吧。”
顧卿晚回到大國寺先前准備的那禪院,進了禪房,外頭便傳來了一些喧嘩之聲,顧卿晚示意文晴出去看看。
文晴出去一下回來後卻道:“是咱們王府的侍衛,好似不知道怎麼的衝撞了人家一戶女眷,宋侍衛已經過去查看處理了,姑娘先歇一歇,等宋侍衛回來便可出發回府了。”
顧卿晚聞言應了一聲,文晴便道:“姑娘走這一趟定然也渴了,奴婢去討些茶來。”
她轉身出去,顧卿晚剛轉身准備往塌邊兒去,誰知道一轉身竟然撞上了一具硬邦邦又溫熱熱的東西,她愣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撞上的分明是一個人。
她張口就要尖叫,卻有一只手及時捂住了她的嘴,接著腰肢也被人攬住,那人帶著她轉了兩個圈,避到了禪房後頭的一處淨房中。
禪房本就極是簡樸,地方不大,這淨房更是逼仄,兩人避在裡頭簡直要將空間占滿,身子貼著身子,光線黑暗,顧卿晚被大力扣著嘴和下頜,抬不起頭,看不見控制著她的人。
可是卻能分辨的出,眼前是個極有力量,極為挺拔的男人,而且陌生,絕對不是秦御放心不下她,突然出現了。
那麼是誰?她最近又得罪誰了?難不成周家發現劉家的事兒是她的手筆,擔心成為下一個目標,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她正轉著眼珠子,卻聽頭頂傳來一個壓低的聲音,道:“是我,別出聲。”
是你妹啊,顧卿晚完全沒聽出來這是誰,不過這人明顯覺得自己應該認識他。
不會是找錯人了吧?顧卿晚唔唔出聲,搖了搖頭。
那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牙聲傳來,接著又聽他道:“蘇子璃!”
顧卿晚眨了眨眼,頓時安靜了下來,蘇子璃這才放開她,顧卿晚大口喘息了兩下,仰頭看向蘇子璃。
淨房中沒有開窗,又是用磚牆隔出的,光線微暗,不過依稀還是瞧見了蘇子璃一張俊面上神情極是不悅,見她看來,他卻又挑唇一笑,道:“顧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約了本公子前來,卻又做識不出本公子的樣子來。嗯,本公子可以將這視為欲情故縱嗎?”
顧卿晚,“……”
蘇子璃明顯說的是前次她去鏢局約見他的事兒,當時沒能尋到他,她只好留了一封信,上頭只說她有急事兒,讓蘇子璃尋她,不過要注意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可那都是她進禮親王府之前的事兒了,他一直不出現,她以為蘇子璃知道她做了秦御的女人,不肯再和她再有來往了呢。誰知道,他這會子竟然又出現了呢。
白了蘇子璃一眼,顧卿晚道:“是恪王殿下太自戀呢,還是你們燕國人都自戀?”
蘇子璃抿唇,卻道:“大秦對顧姑娘一家可不怎麼樣,想不到顧姑娘倒是忠愛大秦。只是雖則我燕國和秦國不怎麼對付,顧姑娘也犯不著一棍子打死一國人吧?像本公子這樣玉樹臨風,雄才偉略,腹有詩書,貌比潘安的爺們才有資格自戀,顧姑娘將本公子和尋常的燕國芸芸眾生放在一起,實在是大錯特錯。”
顧卿晚,“……”
她發現她就不該和蘇子璃討論自戀這個話題,想到蘇子璃臉皮厚的堪比城牆,顧卿晚果斷的掐斷了話題,道:“我尋恪王殿下是有件事要商議。”
她剛言罷,剛要一鼓作氣的趕緊說正事兒,蘇子璃卻突然伸出右手食指來壓在了她的唇瓣上。
突來的觸覺異常敏感,顧卿晚縮了下脖子,眸光微火,剛瞪向蘇子璃,卻忽聽外頭傳來了文晴的腳步聲,她這才明白蘇子璃的意思,忙緊閉了嘴,卻伸手要扯開蘇子璃的手。
只她手剛抬,蘇子璃便自行拿開了貼著她唇瓣的長指,只俯頭看過來的目光卻似笑非笑,總讓顧卿晚覺得他方才就是故意吃豆腐。
“姑娘?”
文晴的聲音傳來,顧卿晚也顧不上瞪蘇子璃了,忙道:“我肚子有些疼,茶先放著吧,你先退下吧。”
文晴伺候顧卿晚也有些時日了,知道她平時好多事情都習慣自己動手,並不很依賴丫鬟,尤其是淨房的事兒,沐浴啊出恭啊,是從來不要她伺候的。
故而聞聲也沒懷疑,當下她便應了一聲出去了。
被文晴這麼一打攪,顧卿晚才發現,蘇子璃貼的極近,幾乎是壓在了她的身上,他身上的氣息和秦御極不同,隱約竟有股脂粉味,雖然不難聞,可卻讓顧卿晚渾身不舒服,她伸出食指來,抵著蘇子璃的胸膛,道:“恪王殿下靠的太近了,再不退後,我便當遇登徒子來處理了。”
蘇子璃聞言,垂落了一雙似會勾人自帶風流的眼眸,看著她抵在自己胸前的素指,卻忽而勾唇一笑,低聲道:“哦?本公子實在好奇,顧姑娘對待登徒子是怎樣的?”
他說著非但沒如顧卿晚所願退後,反倒是故意的又傾身壓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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