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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義診生是非

妖謀 水墨青釉裡 3086 2024-03-17 22:39

  

  第四十八回義診生是非

  道宣師不僅善談戒律,對望聞問切也了解一些。

  

  他在暫住白泉寺修行時,和一位名叫孫思邈的人成了朋友。

  那時孫思邈還未聞名於世,只是隱居在終南山上修習醫道、辨識藥性。

  他們相交如知己,所言的話題也是百無禁忌。

  從這終南山的特產風物,說到長安城的風雲變幻,最後更是講到了醫經佛典。

  因為孫思邈時常給自己分享學醫的心得,道宣師也開始感興趣了。

  孫思邈就把自己的經驗傾囊而授。

  後來孫思邈下了終南山,兩人相別,道宣師便對著孫思邈留下的醫書獨自研究。

  道宣師獨自啃書至今,已有六個年頭了。

  連著治了幾個尋常疾患,道宣師稱自己的醫術一缽盂不滿,半缽盂晃悠。

  而旁人只當道宣師此言乃是謙辭。

  於是才有了維那師請道宣師,為龍田寺的僧眾挨個診脈。

  維那師見他答應了自己,親自敲了幾下雲板,召集寺中僧眾到藥師殿去。

  秦英聽見這話,頓時覺得大事不妙了。

  姊夫明離曾對她說:女扮男裝是無妨的,只是要牢記一點,萬萬不可讓人診脈。

  她睜大眼睛問為什麼啊。

  明離嚴肅地答道:男女脈像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的她門上出了冷汗:若被人發現自己的真實性別,她就沒臉呆在龍田寺了。

  事不宜遲,走為上策。於是她低下了淺褐色的眸子,裝作身體不適的樣子道:“肚子疼...我先去趟茅房。”

  如七奇怪地盯著秦英瞧,只見她雙臂緊緊地環抱著腹部。

  “道宣師不是要給寺中僧眾診脈?你也到藥師殿讓他看看吧。”

  “我又不是龍田寺的人。”秦英口不擇言地喃喃了一句,立刻就後悔了。

  如七忽然彎下了身子,使秦英和自己平視:“我不放心,所以你聽話好不好?”溫和的語氣裡還帶著點寵溺。

  秦英小心翼翼地抬了杏眼,見他的清澈眸光倒映著自己的面孔,連忙又垂下了頭,心裡倏然一跳。

  她暗自想道:他這個樣子倒像是在哄鬧脾氣的小孩。

  明知自己去了藥師殿,很可能讓道宣師發現她的性別,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道:“...那我排在你後頭。”

  如七點點頭,朝她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秦英慌張地退開了兩步,想避開他那張放大了的側臉。

  他沒有刻意追究秦英在躲什麼。

  直了腰身,如七像一直以來那般,和秦英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走在一起。

  藥師殿位於大雄寶殿後的左側,每個翹起的屋檐角下,都掛了只青色的銅鈴鐺。

  微風吹過藥師殿的回廊,拾階而上的秦英感覺額頭涼了一涼。

  她正要抬手拭掉先前出的汗,有人比自己快了些。

  那帶著檀香味的廣袖毫無預兆地垂下來,蓋住了秦英的雙目。

  過堂風起之時,如七想的不是裹緊身上的廣袖海青,而是想要為秦英做點什麼,結果他的手卻不小心落偏了位置。

  她半惱半羞地去拂他的袖子,盈滿檀香味的寬大袖幅恰恰遮了秦英的整張臉。

  秦英改用手捂了嘴,縮著脖頸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她一邊吸鼻子,一邊抱怨道:“怎麼總是在你的面前...”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猶如蚊子哼哼,“出醜啊...”

  ——唔,這個語氣好像不太對勁。

  不過等她察覺,如七正饒有趣味地含笑瞧著自己。

  秦英頓時覺得尷尬無比,她一把推開了藥師殿的殿門進去了。

  現在她覺得,被道宣師診脈都比被如七這麼看著要強。

  此時的殿內已經站了許多僧眾。

  個子矮的她站在最後,也看不到被層層圍住的道宣師等人。

  她仰起發髻有點散亂的頭,遠遠地看到了殿中藥師佛的上半身。

  藥師佛像的胸前垂掛著瓔珞掛飾,卻被僧人的光頭擋了視線。

  想觀察得仔細些,秦英就只有再仰仰頭了。

  掂了腳尖,拔長脖子,她的包子髻撞到一個人。

  眼下的情況和四月初八浴佛節何其相似。

  那時她身後的人相當多,而現在站在秦英背後的只有如七了。

  他揉著自己第二次被撞的胸口,在她耳後長長嘆息:“你的力道還和以前一樣。”

  “哪有?”秦英回頭瞪他時嗔了一聲。

  如七緩步繞到了她的前面,以防她再作怪。

  他接著又丟下了淡淡的一句話:“原來你忘了啊。”

  秦英臉上的紅暈直直延伸到了耳朵。

  ——他這話怎麼說地,像我做了什麼有愧於他的事?

  腦子裡亂成漿糊,連排隊候診的時間都變得似有若無了。

  好不容易輪到了如七受診,他屈膝坐在道宣師前。

  秦英的眼前由是空了一塊地方。

  抬眸注視著彩色佛像,她終是找到藏在藥師佛瓔珞間的那個卍字。

  淺藍色袍子的藥師佛下,端正地盤坐著道宣師。

  形容清瘦的他眉眼慈祥,抿著唇角也瞅不見什麼威嚴。

  若不是秦英早就知道道宣師是何許人也,真的很難想像他是律宗的祖師級人物。

  半晌過後,道宣師給如七寫了卷帛書,又囑咐他近日要注意的事項,

  待到如七下座,道宣師出聲喚了她一聲:“秦道長,過來坐下。”

  秦英乖乖地照做了,不動聲色地把左手腕伸出去,擱在小幾上放置的苧麻布上。

  在她的手腕處墊了一塊帛布,道宣師的三根手指切上了脈。

  道宣師人瘦,他的手指卻不像一般瘦人那樣干癟,而是充滿了潤澤的質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英聽到對面的聲音道:

  “沒什麼問題,以後不要貪嘴就好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秦英的眉眼一會兒,才下了這樣的論斷。

  “謝謝道宣師為小道診脈。”秦英皮笑肉不笑地致謝。

  因為其余僧眾都已受診,藥師殿便只剩下了如七,秦英和道宣師。

  秦英心裡隱隱地擔憂,卻努力地壓抑了越來越慌張的呼吸。

  她撐著膝蓋起身,卻被道宣師的一句話定住了身形。

  “秦道長請留步,貧僧有話想問你。”

  如七聞言自覺地出了藥師殿,為兩人悄聲帶好殿門。

  不出秦英所料,他果然道:“...秦道長,你是故意扮男裝示人的吧。”

  秦英重新跪坐在了他眼前,挑起眉笑道:“道宣師醫術驚人,怎麼能自謙己為赤腳醫生呢?敢問您是如何診出來的?”

  “男子脈像多弦而澀;而女子脈像則細而快。”他規規矩矩地為秦英解答道,又起了個話頭,“貧僧有一事不甚明了,望秦道長解惑。”

  “道宣師但說無妨。”她雙手放在膝上,只有顫抖的袖口能流露出她此刻的情緒。

  “貧僧想問,秦道長如今的道心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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