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了許久的小雨終於微微開始停歇了,蘇暮雨微微仰頭,手輕輕旋轉著傘柄,將那些殘留的水珠散落在了地上。
坐在亭子裡的謝七刀笑道:“你和李寒衣也算是曾經並肩作戰過,如今拔劍相向,就算是你,滋味也不好受吧。”
蘇暮雨沒有回答,只是抬頭望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喃喃道:“薊庭蕭瑟故人稀,何處登高且送歸。”
謝七刀拿起身邊的酒壺,仰頭猛地喝了一口後,將酒壺中剩下的酒倒在了刀身之上,他幽幽地接了下去:“今日暫同芳菊酒,明朝應作斷蓬飛。”酒水灑在刀身之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謝七刀提起長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長亭之外。
“願我死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好刀好劍相送。”謝七刀已經是個老人了,但他握刀時暴漲的肌肉,還有那凶劣的眼神,卻依然像是一個年輕的魔鬼。
位列五大劍仙之雪月劍仙,江湖第一城雪月城的二城主,劍塚傳人李心月和北離八柱國雷夢殺的女兒。每一個頭銜都堪稱絕厲,但在暗河謝家家主的眼裡,她卻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暮雨,上一次我讓著你們年輕輩,讓你先動手了。這一次,該我們老人先來了!”謝七刀猛地揚起長刀,“都說北離用劍,南訣耍刀。是時候讓世人看看自己的愚昧了。”
蘇暮雨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往後撤了一步。
謝七刀猛地往前踏出,掄起手中長刀,作勢就要揮出。
那一襲白衣的李寒衣行至他們面前不過百米處時,終於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鐵馬冰河。
“既然暗河真要逼雪月城到如此田地。”
“那麼,就請君,赴死吧!”
李寒衣抬劍,劍上寒氣暴漲。
一劍撼昆侖!
整個山腰處瞬間寒風呼嘯,那一處小小的涼亭瞬間染上了一層冰霜,同時搖搖欲墜,幾乎就要崩塌下來。
“好一柄鐵馬冰河!”謝七刀掄起長刀猛地擊向李寒衣的劍。
謝七刀之所以名七刀,只因殺人,最多只用七刀。七刀之後,面前之人,便成亡魂。
他使出了第一刀,與李寒衣長劍相撞。刀身顫抖,李寒衣退三步,他退了六步。
他再揮出第二刀,刀勢暴漲,將李寒衣擊退三步,他持刀佇立,寸步不移。
他橫劈而下第三刀,刀勢霸絕,李寒衣也出一劍,聲勢如鐵馬踏破荒原,刀劍相碰,身後涼亭瞬間坍塌。
蘇暮雨默默地行到了一邊,手指輕輕地在傘柄上觸碰著,皺著眉頭看著二人的對決,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謝七刀終於揮了自己的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
三刀連出,氣勢如排山倒海,瞬間就將李寒衣逼至絕境。然而,憑臨絕境,才能俯瞰昆侖!李寒衣曾在昆侖上一劍斬斷蓋天雲層,使得千年雪山得見陽光,她的劍,本就是在絕境之時,才是最強!
再起一劍,撼昆侖!
叮的一聲。
鐵馬冰河與謝七刀的長刀相撞,謝七刀只感覺整個人在瞬間沉浸在了寒冷之中,有一股寒氣從刀身傳遞到刀柄,從刀柄直接侵襲到他的身子之中。他感覺整只手都麻木了,只得拔刀,猛退,退出了十步之外。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才勉力保證手中的刀不脫手而出。謝七刀卻只是灑脫了笑了笑:“我好像只剩下最後一刀了,如果這一刀之後,你還不死,我就要改名字了。”
“你不必改名字。”李寒衣冷聲道,“因為你今天就死了。”
“雪月劍仙李寒衣,你似乎有些太狂妄了。”謝七刀冷笑,手猛地一顫,手掌之上騰出一股熱氣,他的手慢慢地恢復了知覺,他將刀用力握緊,“我還有一刀,我的最後一刀,名殺神。”
“謝叔。”蘇暮雨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步,擋住了李寒衣的去路。
謝七刀嘆了口氣,收起了刀:“很久沒這樣酣暢淋漓的大戰了,一時間想起了自己少年的時候,竟也想與人拼個勝負。”
“殺手沒有勝負,只有生死。”蘇暮雨輕聲說道。
“讓一個後生在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也是丟人。”謝七刀將刀插進了面前的土中,忽然閉目凝神。這是修習拳術刀法的謝家獨有的心法,名“斂勢”。他此刻將開始積蓄自己渾身的氣力,直到拔刀的那一刻。
如鬼神親臨!
“執傘鬼。”李寒衣冷冷地望著蘇暮雨。
蘇暮雨垂頭:“二城主。”
“你依然還是那個老樣子,別人總說我是個性子涼薄的人,但是你才是吧。有時候我也真的很好奇,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是一個這般沒有感情的人呢?”李寒衣望著蘇暮雨說道。
蘇暮雨低頭看著腳下的水窪,忽然搖了搖頭:“當年一起並肩的感情我自然記得。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所能決定的。”
“如果說當年暗河派人與中原武林一同抵御魔教是正確的決定的話,如今做出的決定真是愚蠢。”李寒衣皺緊了眉頭,“蘇昌河那個家伙,一定是瘋了,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野心總有一天會毀了他自己。”
三個身影在此時也落在了李寒衣的身後,黑巾蒙面,眼神中透露著幾分陰戾。
“暗河,還有唐門。這樣的聯手,真是少見。”李寒衣冷笑。
“你已經看出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門三老,唐隱,唐裂,唐月落。除了唐太老爺外,唐門老一輩僅剩下的三個老人,今天都要死在這裡了,也是可惜。”李寒衣輕嘆了一聲。
那三個老人摘下了臉上的面巾,露出了一頭灰白的頭發,為首的老人唐隱冷笑道:“李寒衣,你這話說得未免狂妄了。”
“狂妄?”李寒衣提劍,朗聲笑道,“不過是區區暗河兩位家主,唐門三位長老。”
“殺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