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進度已經查到了李新民頭上,下一個是莊言。李新民在等結果,所以肅立以示尊敬。他看見了莊言,卻沒搭理,還在假裝陌生。
莊言只覺得這種度日如年的等待就像死囚游街,心裡被未知的忐忑填滿,一面希望時間走慢些,晚些再砍頭;一面被七上八下的惶恐折磨的痛苦不堪。
他也察覺到,這突擊檢查就是衝他來的。
尉栩瞧見莊言走進來,竟然難得地和煦微笑,和藹走過來,似要和他寒暄,善意得像冰釋前嫌的舊友,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劉承憲和李新民不寒而栗。因為他們在尉栩的笑容裡看到了勝利者的大度,一如捕獲耗子的貓會和耗子做游戲,那是居高臨下才有的曠達。
尉栩眯眼走來,暖融融的眼神快要融化莊言的警惕:“莊課長,終於醒了,加班要注意身體啊。”說著褪下手套,丟在茶幾上,伸手來握:“馬上查到你了,查完你就可以去休息了,過程不會很痛苦的,速度比鍘刀還快。”
莊言聽這話裡有話,心情如驚濤拍岸,盡管他相信肖璇,一萬個堅信鐵幕計劃萬無一失,忐忑和不安依舊紛至沓來,讓他皺眉沉默,竟然任尉栩潔白的右手懸在半空,沒有和他相握。
“莊課長?”尉栩瞧見莊言走神,更加笑逐顏開,聲音細柔得甚至陰測測起來,“你不要擔心,我們查的是公務私用,若有未經審批的項目,那要追究到底的。莊課長應該沒有私底下開小灶,搞什麼秘密項目吧?”
莊言還沒張嘴,尉栩哈哈大笑,熱情洋溢地拍莊言肩,大力得莊言幾乎吃不住,一面搖頭笑道:“我這口無遮攔的嘴!莊課長剛查封了假公濟私的劉全能,以鐵面分明著稱,怎麼會徇私,偷偷搞自己的秘密活動呢?那不是賊喊抓賊,砸自己招牌嗎!”尉栩哈哈笑完,立眉斬釘截鐵道:“若說劉全能做私活,我信,但說你莊言會做私活,我第一個不信!莊課長嫉惡如仇,鞠躬盡瘁,我深佩服!你且坐,不出五分鐘就能查完,您就可以去踏實休息了。”
肅容說完,厲斥李新民和劉承憲:“但是你們幾個,應該知道公務私用的後果!借公家的名義,挪用人力物力,完成個人的妄想,欲壑難填吶!那是腐敗之源!若經揪出,必然一查到底!你們好自為之!”怒訓完畢,背手踱回去巡視。
這狂風暴雨一番話,叫李新民和劉承憲低頭落汗。雖然被雷霆萬鈞的訓了個劈頭蓋臉,他們卻深知自己不會負主要責任,因為“借公家名義挪用人力”的人不是他倆,而是莊言!
聽到這擲地有聲的宣言以後,他倆醍醐灌頂:這話哪裡是在罵咱們,分明是醜話擺在前頭,一會倘若莊言的“鐵幕”計劃組被查個水落石出,他倆剛才挨得雷霆之怒,全部會順理成章、甚至無可奈何地轉接到莊言頭上!
尉栩等於提前把莊言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春暖花開地罵,親熱和煦地罵,理直氣壯地罵,莊言吃痛都沒理由反擊,必須忍受切膚之痛,必須鼓掌擁護,必須鼓舞稱慶。
這一切只有一個前提,尉栩確定莊言會東窗事發。也就是說,鐵幕計劃泄露的很徹底,尉栩甚至挑了最關鍵的時刻,籌備了最有力的指控,計劃了最公開的場合來揭露莊言。若在研發部的地盤,當著六名課長和四百號人員,把莊言揭穿打倒踩上一萬只腳,那麼莊言建立起來的名譽和人脈全部毀於一旦,從此形單影只,煢煢孑立,比天橋底下的流浪漢還落魄了。人一旦失去公信力,就再也爬不起來。
而鐵幕計劃早被九人團否決過。所以魏東嫻才偷偷動用特權越過九人團來申批。於是莊言如果被查出運營“鐵幕項目”,那就正好和尉栩說的“違反最高決議,挪用人力,欲壑難填”一模一樣,撞進為他量身定做的指控裡去,連推搪的借口都找不到。
李新民被罵到一半就心如明鏡,察覺到尉栩的嫉惡如仇的字字句句,都和莊言的行徑不謀而合,仿佛隔山打牛的高手,中拳的劉、李安然無恙,背後的莊言卻口吐鮮血身受內傷。
這讓劉承憲惶恐驚懼,隱隱看清,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玩鬧,因為老鼠的結局已經注定,而貓還在享受游戲的樂趣。
五分鐘後,就是莊言的末日。而尉栩正在笑盈盈等待著。他環視周圍,看見李明扶額沉默,已經心如死灰;另四名課長事不關己,正在閉目養神;涉事的李新民滿頭大汗,劉承憲悲哀地閉上雙眼;而鑲嵌磨砂玻璃的門外人影綽綽,有很多關心莊言的人在悄悄偷聽。
只有莊言,被尉栩按在沙發上坐下後,一直扶膝危坐,肅容繃臉,閉上眼睛,緊張等待,仿佛攥緊希望,忐忑不安下,依舊相信還有拯救一切的一線曙光。
“滴滴答答”,時間分秒過去,忽然有人抬頭說:“查完了。”
一剎那鴉雀無聲,所有人睜開眼睛,盯著那個人的嘴。
然後他說:“沒查出問題。”
另外四名課長重新閉上眼睛,繼續養神。李明沒動,因為這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李新民當然沒有問題,他掩飾的很好,所有內容提交給莊言之後都毫不吝嗇地刪除了備份,所以暫時安然無恙。
尉栩表情緩和些,瞧著李新民點頭說:“看來李課長是清白的,剛才我言重了。”然後扭頭盯著莊言,笑意盎然說:“莊課長,接下來就是你了。”說完一揮手,冷冷吩咐道:“查莊課長七天前到今天的記錄。”
莊言不動聲色,看著尉栩說:“請便。”
“你在外表現的嫉惡如仇,背地裡總不會做陽奉陰違的勾當,否則也太虛偽了。”尉栩意味深長。
“如果嫉惡如仇,自然要違背惡的旨意,被支配的時候便只能曲線救國。”莊言說,“老實承認,真善美的戰鬥力有時稍遜一籌,被假醜惡支配也時有發生。”
“錯。”尉栩霸氣無雙地私語,“金字塔頂端的就是真善美,不管道德怎麼判。”
“你瘋了?”
“你看看美元上的金字塔,塔頂永遠未完工,上面放置著真理之眼,像征至善,有巔峰之美。可見登上塔頂即是正義,真善美的定義是海拔決定的,而非物質本身。”
他張開雙手,歪頭俯瞰莊言,放肆嘲笑:“我贏了,所以我對了。你輸了,所以你錯了。道德只是我贏的理由,不是我對的原因。你可憐,是因為你始終看不清楚簡單的道德。”
劉承憲皺眉說:“總決策官,你的思想很危險。”
突然後面傳來尖叫:“決策官!莊課長的工作記錄有問題!”
尉栩陡然彈起來,擰頭怒喝道:“怎麼可能!一定是你看錯了,再查!”
第二個人緊張地掃視熒屏,心花怒放得聲音都在顫,報告起來尖利得像女聲:“未審批條目超過三千條!還在增加!紅色記錄超過系統誤差2530%!需要向特務部申請授權解鎖才能查看詳情,是否申請解鎖?”
尉栩震驚,扭頭看冷靜的莊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沉痛,漸漸浮起鄙夷的憎惡和被欺騙的怒意,走開兩步,眼睛橫著莊言,表情惡心得像摸了手熱屎:“你自己就是這麼個目無王法的東西,竟然裝出大義凜然的樣子厚誣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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