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低級女法師瑪麗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在通往魔法實驗室的階梯上,鑲嵌在走廊兩側的魔晶石燈散發出恆定明亮的光輝,但這光芒卻絲毫不能驅散她心中的不安。
這段時間來,整座塔裡的學徒都在承受著同樣的不安——老魔法師的精神問題似乎正在朝著一個新的方向發展惡化,那個乖僻陰沉的老人好像在上次“連接”中受到了什麼刺激,他首先讓學徒們晝夜不休地拆掉了塔中的那些精神防護法陣,隨後又毫不猶豫地將三座魔法實驗室之一給拆除一空,並在裡面設置了大量讓人難以理解的、新的實驗裝置,他整日整日地把自己關在新實驗室裡,研究著學徒們看不懂也不敢去打聽的東西,他開始更加頻繁地自言自語、咕咕噥噥,有時候還會突然在實驗室裡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
他好像是徹底瘋了。
現在學徒們唯一感覺慶幸的,就是老法師的新瘋狂似乎讓他無暇去懲罰旁人,這麼多天裡竟然沒有一個學徒遭到鞭打和責罵,老法師貌似已經完全沉浸在他那錯亂的精神世界裡,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有一群學徒存在。
所以瑪麗此刻覺得自己大概是所有學徒裡最不幸的一個——因為老法師丹尼爾在瘋狂之中竟然還記起了自己,並派奴僕通知自己去新實驗室裡找他……
是新的瘋狂實驗?還是莫名降臨的懲罰?亦或者只是老法師在神志不清狀態下隨口的一次招呼?
階梯到了盡頭,一條燈光略有些昏暗的走廊出現在眼前,走廊的盡頭就是魔法實驗室,一個穿著黑色短袍的奴僕從走廊走了過來,在瑪麗面前微微彎腰,用僵硬低沉的嗓音說道:“主人在等你。”
“我知道了。”瑪麗點點頭,越過奴僕向前走去。
法師塔裡的奴僕皆是老法師購買來的奴隸,除了那個不知道已經多大年紀、總是陰測測的老管家之外,所有奴僕都接受過神經元改造手術和法術洗腦,這些僵硬而缺乏情感的“活死人”照料著老法師和所有學徒的生活,在必要的情況下,也充當老法師的實驗材料。
瑪麗曾經懼怕過他們,也曾經同情過他們,但現在,她對活死人奴僕已經只剩下麻木,和看待魔偶沒什麼兩樣。
反正這塔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差不多的。
她走過走廊,推開了新實驗室的大門,並看到老法師已經在裡面等著自己——他背對著大門,似乎正在盯著實驗台上的什麼東西發呆。
瑪麗吸了口氣,走進實驗室:“導師,您找我?”
老法師背後的幾根人造神經索抽動了一下,隨後他轉過身,用那褐黃色的眼珠盯著女學徒:“瑪麗,你來的正好,過來——把門關上。”
瑪麗心懷忐忑地走過去,並打量了一下這間剛剛經過翻新的實驗室。
那些盛放動物樣本以及魔藥的架子都被搬到了別的地方,原本的幾個石質煉金台也都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位於房間中央的一個大型試驗台,以及在房間兩側的幾張長桌和魔法材料存放櫃,新的實驗室和之前那個陰沉恐怖的地方看起來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一間比較正常的魔法實驗室了。
年輕的女學徒來到實驗台前,正想詢問自己的導師有什麼吩咐,卻看到實驗台上攤開著很多張圖紙,以及許多寫滿了計算式的草稿紙。
“你,你是我所有學徒裡數理能力最好的,我選擇了你——來和我一起完成主人交待的任務!”老法師看了瑪麗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你先拿著這些,把這幾道題做出來!”
做題?
瑪麗一頭霧水,但不敢違背導師命令的她還是接過了那些紙張,開始認真閱讀上面的東西。
她理解的有些艱澀,雖然那些紙上的都是用數理能力就能解決的數學問題,但遣詞用句卻和她以往遇上的魔法概念有很大不同,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硬著頭皮看了下去。
隨後,她開始嘗試用自己的理解,去解決那個計算符文域範圍的難題。
在解題到一半的時候,一只枯瘦的手指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瑪麗頓時一驚,並緊接著聽到導師的話從旁邊傳來:“白痴!你的平方符號呢?!”
瑪麗額頭被嚇出了一層冷汗,但預料中的電擊或鞭打並未降臨,導師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還愣著干什麼?改過來!你想把題做錯嗎?!”
瑪麗慌忙改正了自己寫錯的地方,並繼續做下去。
但她做的仍然很是艱難——數理她都懂,但那些定義和公式對她而言實在是太新鮮,又太抽像了。
理解題目為她增加了額外的難度,以至於原本會做的東西也會出現失誤,很快她就又聽到導師在耳旁吼道:“你沒有腦子嗎?!理論值是277!實際干擾值已經超過它了!你竟然還在繼續做下去?!”
“你見過哪個魔法陣的符文結可以不成對的嗎?那個多余出來的起始符文你是打算把它接到自己的腦子裡麼!”
“石英砂是負性,是負性!你以為它是秘銀和精金嗎?讓你去設計魔法陣,你遲早把自己炸死!”
導師的斥責和怒吼幾乎每隔一會就會響起,每次都讓瑪麗忍不住哆嗦一下,但慢慢的,她卻發現了一件事——導師其實是真的在教導自己一些東西。
自從幾年前導師完全沉迷於進行“連接”儀式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再度教導學徒實際內容!
自己一愣神的功夫,導師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還愣著干什麼?你還有兩道大題沒寫!不寫完卷子不准吃飯!”
瑪麗趕緊低下頭,認認真真閱讀起最後兩道題的題目,但一種古怪的感覺卻從她心中浮現出來:難道……導師最近不是徹底瘋了,而是真的在魔法研究上有了巨大的突破,所以完全沉浸在研究之中麼?
她是知道的,讓老魔法師精神出現問題的最初原因,就是他在魔法研究過程中遇上的某些令人絕望的巨大難題,幾十年無法突破才一點點讓這位原本強大睿智,前途無量的天才法師變得陰沉乖僻,冷酷扭曲——那詭異可怕的“連接”儀式只是放大了他的精神問題而已。
十幾分鐘後,瑪麗把稿紙推向丹尼爾:“導師,我做完了……”
老魔法師看了她一眼:“檢查過了麼?”
“我……檢查過了。”
“讓我看看。”
老魔法師一把奪過了瑪麗手中的紙張,然後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
在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瑪麗仿佛從導師那張總是陰沉的面孔上看到了一絲絲的微笑。
“嗯……馬馬虎虎,”老魔法師的表情變化稍縱即逝,下一秒他已經重新板起臉孔,“比我做的時候差遠了,多用了一倍的時間。”
瑪麗卻從這句話裡聽出一絲別的內容:這些題不是導師自己出的麼?他在出題的時候也做了一遍麼?
顯然,老法師不會解釋自己的話,瑪麗也沒有膽量去詢問這種細節,她只是低頭聽著,聽老法師繼續說下去:“雖然你用的時間長,但差不多及格了。這些資料你拿回去,認真看,都學會,然後教給那群躲在塔底的廢物和白痴——告訴他們,三天後我要考驗他們,學不會的,就等著被我做成活死人吧。”
瑪麗縮了縮脖子,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導師,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這些是偉大的知識!”老法師張開雙手,很是激動地說道,顯然他此刻心情不錯,還很有耐心跟自己的學徒解釋,“是我偉大的主人賜予的知識!你必須好好學,等你學會了,我就教你該怎麼組建魔網,怎麼簡化法陣——這是你莫大的榮耀,能為主人效勞,是你莫大的榮耀!”
瑪麗慌忙點著頭,她開始懷疑自己剛才那樂觀的估計——自己的導師,恐怕仍然是瘋的。
他在接觸了一個恐怖的存在並與之做了交易之後,真的是徹底瘋了。
這時老法師突然皺了皺眉,隨後不耐煩地揮著手:“出去吧,今天能教你的就這些了。我的主人在召喚我,我必須立刻回應。”
瑪麗知道老法師口中的“主人”是個恐怖的神話生物,或者是類似的神秘存在,於是一刻都不敢多呆,趕緊點頭後退。
在離開實驗室之前,她聽到老法師遠遠地喊了一句:“你表現好,晚上可以吃肉!”
瑪麗鞠了一躬:“謝謝您,導師。”
等年輕的女學徒離開之後,老法師低聲咕噥了一些含混不清的話語,隨後慌慌張張地站到實驗室角落的一個魔法陣上,激活周圍的預警和保護符文之後,他的精神迅速放空,神經索開始幫助他和周圍的符文建立連接。
下一秒,他便看到自己周圍的環境天翻地覆,那個有著高遠藍天、無盡水面、大量金屬平台的空間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果然,只要連接到心靈網絡中,他就必然會被帶到這個地方——域外游蕩者的控制是絕對的,根本沒有任何漏洞可鑽。
老法師早已經放棄抵抗,他恭恭敬敬地對著眼前那個金發的身影彎腰致敬:“主人,您有什麼吩咐?”
“先做點卷子吧,”高文隨手變出兩套題,“我看看你掌握的怎麼樣了。”
老法師:“……謹遵您的命令。”
片刻之後,高文的呵斥聲開始響起:
“你腦子呢?地址映射的基本定義忘了嗎?!”
“誰告訴你開放端口不可以偽裝的!”
“唯一有效編碼是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它必須和精神頻率始終匹配!讓你去設計ip索引,你遲早把自己的腦子燒掉!”
“最後……你檢查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