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木門對面便是發生異像的大廳,在將大門推開之前,高文謹慎地停了下來。
空氣中的魔力平緩地流動著,魔力視界下所看到的走廊與外部並無不同,作為傳奇強者的直覺也沒有發出示警,異像似乎已經完全結束,而商業之神包法爾的力量並未在現實世界中留下任何持續性的“印痕”,這讓他稍微安下心來,並伸出手去准備推開那扇木門。
但就在這時,站在旁邊的琥珀卻突然搶先上前半步:“等等,還是我來吧。”
“你?”高文深感詫異地看了這個暗影突擊鵝一眼,這一瞬間他甚至懷疑對面這貨是不是被誰掉包了,平常慫的跟狗打架都要開技能的她能說出這話來,那簡直比異像還異像,“這話可不像是你說的啊,門對面什麼情況還不好說呢……”
“你以前不都拿我扔出去探路的麼?”琥珀竟然還挺坦然,“還說這個叫‘探姬’……”
高文一聽這個頓時有點尷尬,回憶起當年來好像確實有這麼回事,而且那時候他對琥珀這個“探姬”還有極高評價,認為對方扔出去之後首先自己知道跑路,其次挨揍了嚷嚷的比誰動靜都大,著實是出門冒險用臉探路的不二之選——但那都是當年創業階段的老黃歷了,他是沒想到對方這時候竟然還能一本正經地再提一遍:“當年是當年,現在你……”
琥珀渾不在意地擺了下手:“現在我比當年經驗可豐富多了,而且說真的,真遇上情況我跑路肯定比你快。”
話音未落,她便已經伸出手去,在高文開口阻攔之前便將那扇門一把推開。
她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一個在回憶時根本想不起任何特征,只留下話語內容的聲音,她聽到那個聲音語氣急促地對某個存在開口:“……您確認這玩意兒真管用?”
下一瞬間,幻像結束了,琥珀維持著把門推開的姿勢站在偏廳門前,她的動作在旁人眼中根本沒有任何遲滯,那片刻異常只是她腦海中驟然浮現出的記憶片段,旁邊的高文已經把目光投向偏廳裡面,跟著一起過來的那位大主教也正准備邁步向前。
“等一下,”琥珀突然叫住了大主教和高文,“我剛才看到聽到一些東西?”
高文瞬間從偏廳中收回目光,眼睛緊盯著琥珀的臉:“你看到聽到一些東西?是神意殘留?我就說你別碰這個……”
“沒什麼大問題,”不等高文說完,琥珀便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沒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污染,那似乎只是一個非常非常短暫的思維片段,片段的其他內容看不清了,我這邊能記得的只有一句話……有一個人,或者別的什麼存在,在很緊張地對另一個存在開口,內容是‘您確認這玩意兒真管用’——用的是疑問句。”
聽著對方所講,高文前一刻的緊張擔憂突然變成了某種錯愕,他盯著眼前的暗影突擊鵝看了半天,良久才冒出一句:“沒了?就這?”
“就這,”琥珀攤開手,“我都說了,是非常非常短暫的思維片段,而且我懷疑都快消散干淨了,能留下什麼啊,我這邊還記得一句完整的話已經算挺幸運的了。”
“……您確認這玩意兒管用?這怎麼聽著跟瑞貝卡的實驗室裡經常發生的對話似的,說這話的難不成……”高文下意識地皺起眉摸著下巴,腦海中已經開始冒出一連串的猜測,緊接著他便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扭頭看向身旁的中年神官,“等等,鮑裡斯大主教,你說你之前已經親自來查看過偏廳的情況?”
“是的,陛下,”鮑裡斯大主教立刻點頭說道,盡管眼前的情況看上去似乎是出了什麼紕漏,但這位高階神官面對高文的質詢仍舊非常冷靜,並且開始飛快地回憶細節,“通往偏廳的只有這扇門,我也曾推開它,但我確實沒有聽到或看到任何東西,關於這點我可以以神的名義起誓……”
“這就不必了,我相信一位受人敬仰的大主教的誠實,”高文抬手打斷鮑裡斯的話,在聽到對方的回答之後他就已經想到什麼,這時候目光重新落在了琥珀身上,“其他推開這扇門的人什麼都沒感覺到,看樣子這又是只有你能看到和聽到的‘痕跡’。”
“……從‘那邊’流過來的記憶麼?”琥珀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類似的事情實在發生了太多,她此刻早已沒有了一開始遇上類似情況時的緊張不安,反而在感覺稀松平常之余還有心情瞎逼逼,“總感覺我跟‘那邊’串台的越來越頻繁了啊……哎你說,既然我總是接觸到‘那邊’傳來的東西,那我這邊所知所見的東西會不會也反向影響到‘那邊’?”
高文看這貨還有瞎尋思的勁頭就知道她沒問題,而在聽到她瞎尋思的內容之後更是忍不住想翻個白眼:“如果真能這樣,那我是真不敢想像你這家伙思維裡的東西流到‘那邊’之後會是個什麼影響了,就你這五毒俱全的腦子……”
一旁的鮑裡斯大主教有點發愣地聽著皇帝陛下和他深深信賴的副手之間的交談,從剛才開始,這位可敬的高階神官就陷入了雲山霧繞的狀態,他萬想不到高文跟琥珀平常是在怎樣一種奇妙的狀態下相處,這時候是也不敢聽也不敢問,只能抽個空隙硬著頭皮打斷:“陛下,您……”
“嗯,先做正事,”高文立刻點了點頭,並緊接著看了琥珀一眼,“你聽到的內容回頭我們可以慢慢分析,現在先看看偏廳裡的異像都留下了什麼線索。”
琥珀剛才所接觸到的十有八九又是從“夜女士”那邊泄露過來的記憶碎片,在那個非常短暫的瞬間裡,她與那位古神之間再度建立起了鏈接,所以她在那幻像中所處的位置恐怕正是夜女士本人,而又考慮到這裡是商業之神包法爾的大教堂,因此她所聽到的那句話十有八九正是出自包法爾之口——在這個前提下,那一句話裡能推導出來的信息量可就有點驚人了。
商業之神包法爾在自己的領域裡,帶著如此緊張的語氣向夜女士這位古神詢問某種事物管不管用……這方面的事情能當著一個虔誠神官的面討論麼?
那必然不能,商業之神戰鬥力再弱那也是個神,而且虔誠信徒與神之間精神鎖鏈的強度與神明具體的戰鬥力無關,只與信仰心有關,當著鮑裡斯大主教的面討論他的主是不是遭了夜女士,那一個操作不好是會導致這位倒霉神官信仰殉燃的——所以這事只能回去之後再私下裡分析,當下還是要先把現場勘探完。
帶著這樣的心思,高文與琥珀一同跨過了那扇華麗沉重的木門,教堂偏廳中的景像也隨之映入他們二人的眼簾。
這是一處呈長方形的寬闊空間,屋頂高聳,裝修考究。
盡管此地並非商業之神的教會總部,但作為教會在帝國首都設置的“門面”,同時也由於商業之神教會本身的強大財力支撐,這間教堂中的各處裝飾都可看出華麗與精美的特點,甚至哪怕一處偏廳,其牆壁、支柱與屋頂上也可看到數不清的浮雕與金屬鑲嵌出的“神言”裝飾,從風格上完美地體現著“商業之神”應有的氣派。
不過當高文從一座傾倒在地的裝飾物旁走過時,卻發現了微妙的一點。
“……鍍金……不對,鍍銅的啊?”他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被不知什麼力量打破的碎片,眉毛微微一揚,“這比我想像的樸素。”
“我們積極響應最高政務廳關於教會活動應避免鋪張浪費、杜絕各地教會聚斂財富侵占民產的命令,”大主教鮑裡斯立刻站直身子,一臉鄭重地回應著高文的疑問,盡管身材略顯發福,他此刻的神情卻莊重的仿佛在神權事務大會上做彙報一樣,“商業之神是執掌財富之神,因此在涉及到具備像征意義的裝飾風格時,我們必須遵循教典行事,但具體執行上,有許多細節都是可以……‘靈活調整’的。這些調整不違背教典,主也不會怪罪我們,反而會因為我們儉省了財富,把財富用在更正確的地方而褒獎我們。”
高文挑了挑眉毛,緊接著便聽到琥珀湊過來小聲嘀咕:“我看一圈了,就盡頭聖像手上那個天平是真的……”
高文微微點了點頭,對眼前的鮑裡斯大主教露出贊許的神色,心說商業之神教會派這個人來帝都當做門面以及“代言人”果然有其道理,需知如今神權理事會在全大陸執行神權監督和改造,塞西爾帝國更是神權理事會的總部所在,要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並維持教會運轉,所需要的可不僅僅是虔敬之心,而這位大主教顯然就很有除了虔敬之心以外的優良品質——比如靈活的虔誠標准。
他第二感嘆的則是琥珀不愧是琥珀,這麼些年過去仍然功力不減,這麼大的房間她掃一眼竟然就給鑒定完了……
而與此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偏廳中隨處可見的、由“異像”留下的痕跡。
較為空曠的房間中,入目之處遍布碎片與深深的凹痕,設置在大廳各處的桌椅與燈架被不知什麼東西碾壓過一般,四分五裂地倒在地面,而地面上更是可見縱橫交錯的塌陷,這些塌陷最淺處可能只有幾公分,最深處卻達將近兩米,望之令人心驚。
高文心中大致計算了一下,如果是用純粹的暴力手段,要在這大廳裡制造出類似的景像其實並不難,但要在制造出這種場景的同時還絲毫沒有波及到大廳外的走廊,甚至連一點震動的聲響都不傳出去,那就比較匪夷所思了。
按照鮑裡斯大主教的說法,這裡的“異像”極有可能只持續了一個瞬間,而且從他感知到偏廳中出現異常能量波動到他帶人前來查看情況中間頂多三五分鐘,在這個過程中大教堂其他地方的神職人員和朝拜民眾們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一個執掌商業與財富權柄的神明,祂所制造出的種種奇跡也應當與祂的權柄相關,你要說這大廳裡流淌了一地金幣多少還好理解,但這純粹的破壞……”高文眉頭微皺,小聲嘀咕著,“怎麼看都跟商業之神不沾邊啊。”
“那就可能是跟夜女士有關了,”琥珀小聲說道,在說出“夜女士”這個單詞的時候她立刻緊張地左右看了看,畢竟這裡是剛剛發生過異像的大教堂,貿然提起那個敏感的名字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影響,但好在什麼都沒發生,這也讓她安下心來繼續說道,“咱們不是猜測夜女士在對眾神采取某種‘強制手段’麼?這或許是兩股神力衝突的結果……”
“只能這麼解釋,但這裡也沒有殘留暗影的力量啊,”高文仍然皺著眉,“而且你還記得咱們之前的安排麼?在各大教堂內設置‘窗口’,留言給眾神,讓祂們如果有余力的話就向塵世傳個消息——僅僅是傳個消息而已。所以如果一切順利,這裡出現的應該是商業之神給我們的‘留言’才對,你能從這一地狼藉中看出‘留言’的意思麼?”
琥珀眨了眨眼,環視了周圍一圈,撇撇嘴:“這要是留言的話,那商業之神的字跡還挺糙的……”
“咳咳。”大主教鮑裡斯尷尬的咳嗽聲突然從一旁傳來,這位有著靈活虔誠標准的高階神官頗為無奈地看著眼前的皇帝陛下和情報局長,仿佛是在提醒他們這裡還有個商業之神的代言人存在。
“抱歉,不過我們對商業之神可沒什麼冒犯之意啊,”琥珀反應過來,趕緊擺了擺手,“我們就事論事,這些痕跡確實……”
眼瞅著琥珀這有點越描越黑的意思,高文不得不干咳兩聲將其打斷,但就在他准備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卻突然從偏廳外走廊的方向傳來,打斷了房間中所有人的交談。
下一刻,便有一位身穿助祭袍服的神官出現在偏廳門口,其先向高文行禮致敬,隨後快步來到了鮑裡斯面前:“大主教,聖光教會的聖女維羅妮卡殿下與大牧首萊特冕下來了。”
“他們二人?”鮑裡斯吃了一驚,隨後下意識地看了高文一眼,緊接著又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對前來通報的神官點點頭,“請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