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風暴之主的神位到底發生了何種變動,高文都顯然沒辦法從眼前這個正在擺弄尾巴尖的深海諧神口中得到答案。
甚至,好像海妖這整個種族現在都還處於茫然狀態。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向後靠在高背椅上,任由自己起伏的思緒發散著。
提爾帶來的消息讓他難以抑制地產生了一種衝動,讓他想要前往深海,前往那無盡之海的對面,去海妖的國度親自看上一眼,或者親自去看看那風暴之主的屍骸,去印證自己的某些判斷。
然而他卻做不到,不僅僅是因為他不能隨意拋開剛成立不久的帝國,更是因為目前塞西爾帝國還沒有足以跨越無盡海洋的航海技術。
而想到“航海技術”這個詞,高文又忍不住想起了另外一點讓自己困擾的事情:塞西爾帝國目前沒有合適的出海口。
塞西爾帝國的大部分地區屬於內陸,南部、東部和西部地區均沒有任何海岸線,僅有的海岸線位於極北之境,在北境的群山之外,而那裡屬於未開發地帶,惡劣的氣候、群山的阻擋以及海洋本身的危險性讓過去的安蘇王國數百年都沒考慮過開發那個地方。
但那裡不能永遠荒廢下去。
高文抬起頭,視線越過提爾晃來晃去的尾巴尖,注視著不遠處的大陸全境地圖。
在一道狹窄的海峽對面,首先便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島嶼,被譽為法師之國的紫羅蘭王國便坐落在那座島嶼上,而在紫羅蘭王國東側,聖龍公國的領土突出洛倫大陸,形成了仿若馬首的形狀,並向著西部折返出一座半島,半島的末端同樣與北境的群山遙遙相望。
在過去的安蘇時代,北方國度基本都是神秘、遙遠的代名詞,封建王朝本身的封閉性再加上交通不便的客觀因素導致北方地區國與國之間的聯系非常薄弱,由邊境貴族維持基礎交流再加上少量民間商隊的流通便已是極限,所謂舊時代的“國際活動”,也就僅限於此。
以紫羅蘭王國為例,那個神秘的法師之國和安蘇之間僅隔著一道狹窄的“北方海峽”,那段海峽本身屬於無盡之海的“安全區”,是不存在風暴和魔力亂流的,但雙方仍然沒有任何固定的“航班”,兩國交流僅僅依靠少數冒險家一般的船長進行數量有限的“私航”,或者超凡強者們直接跨海往來。
至於聖龍公國,情況倒是好一些,畢竟那個國家和塞西爾帝國之間還有陸地連接,但聖龍公國在保守神秘方面卻更甚於紫羅蘭王國,以至於哪怕兩國陸地相連,舊安蘇境內也幾乎見不到來自聖龍公國的異鄉人——反倒是王都大大小小的法師組織中偶爾會見到紫羅蘭王國來的游學法師們。
那些法師大多是憑借超凡者的力量直接跨越海峽而來,少部分則乘坐私船來到洛倫大陸。
在舊時代,這些都是常態。
但在高文規劃出的新秩序中,在即將到來的跨國貿易、留學熱潮、北大陸交通網布局中,這樣的情況遲早要被打破。
他已經嘗試在西部的奧古雷部族國鋪設鐵路,未來還打算打開聖龍公國那扇緊閉的大門,紫羅蘭王國,同樣是塞西爾帝國貿易活動的對像,是要拉到“塞西爾結算區”這條大船上的。
魔導列車能夠解決陸地上的交通問題,重啟七百年前的環北大陸航線則是高文要考慮的另外一個問題。
而且即便不考慮塞西爾結算區的計劃,不考慮從海上聯系各國的需求,挑戰海洋,也是塞西爾帝國必須邁出去的一步。
人是不能永遠把自己困在陸地上的,更何況海妖和巨龍的存在還時時刻刻提醒著高文——這個世界,還大著呢。
……
“外面的世界,可大著呢!”
拜倫坐在家中的餐桌旁,帶著有些誇張的表情對餐桌對面的少女說道,他嘴角還沾著一點面包的殘渣,說話的時候顯得得意洋洋,又帶著一絲炫耀的模樣。
“從磐石往北,順著戈爾貢河一路向舊王都的方向去,那邊的平原景像和南境大不一樣……
“……當時我在忙著打仗,東岸到處都是怪物,我就指揮戰艦用炮彈和光束打它們,你見過訓練場上那些炮吧?爸爸船上的主炮比那大……
“聖蘇尼爾有很高的城牆,城牆外面還有棱狀的衛牆,比坦桑和康德的城牆高多了,我親眼見著塞西爾的旗幟在那裡升上去……你別信你菲利普叔叔瞎說啊,我當時真在現場——雖然旗艦停的位置離城牆是有點遠,但還是能看到的……”
坐在餐桌對面的少女露出一絲微笑,探過身子,用手指沾掉了拜倫嘴角的面包渣,發出“嗚啊”的聲音。
這聲音代表著小小的教訓。
四年多的時光過去,昔日干瘦而其貌不揚的小啞巴,如今也已經有了一點亭亭玉立的模樣,良好的營養補充以及騎士父親指導下的訓練讓豌豆的個子迅速拔高,原本粗劣不堪的皮膚變得健康紅潤,亂糟糟的枯黃頭發此刻正柔順地披在肩上,她坐在那裡,幾乎已經看不出當初的模樣。
但她還是和當年一樣,很喜歡聽拜倫講那些添油加醋的、自我炫耀的故事。
“哦,沒事——家裡吃飯不用在意這點細節,”拜倫無所謂地擺著手,“我好不容易放個假……對了豌豆,你上周的結業成績怎麼樣?”
豌豆露出有些自豪的微笑,伸手從旁邊拿過一塊寫字板,在上面刷刷地寫了一串單詞,展示給餐桌對面的養父。
“綜合……a+,哎,不錯啊,”拜倫看清上面的字,頓時高興地一拍大腿,然後一邊揉著腿一邊看向自己的養女,“想要什麼獎勵?”
豌豆想了想,擦掉寫字板上的字,又刷刷地寫了一行單詞,再次展示出來:
“今後都平安回來。”
拜倫看著寫字板,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我別的不會,保命本事還是很強的。倒是你那個菲利普叔叔,他到現在還在長風要塞苦兮兮地幫忙建設防線呢,那家伙成天一幅准備慷慨赴死的模樣,准能死我前頭……”
說著,拜倫頓了一下,撓撓下巴:“我突然想起來,你在通識學校的課都上完了,接下來肯定要去帝國學院,想好要報哪個分院了麼?”
豌豆想了想,有點緩慢地搖著頭。
“沒事,那就慢慢想,反正冬天的招生季已經過去了,你也還沒成年,明年春天再做決定也不遲,”拜倫很灑脫地說著,隨後想起件事,“對了,你之前是說今天要和兩個朋友一起去南街,對吧?”
豌豆點了點頭,拿起寫字板,寫下幾行單詞:
“法師區南邊新開了一家‘菲爾姆影業公司’,在招募懂得魔導知識的人。
“我和帕菲莉、波比約好了去打短工。
“每天白天去,晚上會回家。”
“我聽說過那個公司,”拜倫點了點頭,“陛下首肯,還得到了政務廳的大力支持,創建者中好像還有北境、西境的繼承人,給人感覺很可靠。你去吧,注意安全就好,晚上別太晚回來——占星台說今晚可能會下雪。”
豌豆笑著起身,去換好了出門要穿的衣服,帶上自己的寫字板,推門離開了家。
家中安靜下來,餐廳裡只剩下拜倫一人。
這位帝國水師指揮官在餐桌旁發了一會呆,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好不容易放個假,在家裡待著反而不習慣了……
“菲利普去邊境守著,帝國各處也有陸軍在控制局面,艦隊這兩個月可真夠閑的……
“嘖,我什麼時候也這麼積極起來了?”
一邊咕噥著,拜倫一邊站起身,准備去樓上補個午覺,但他剛起身,便聽到掛在玄關位置的鈴鐺響了起來。
他快步來到房門前,一邊開門一邊念叨著:“忘帶東西了?跟你說了……”
他的半句話沒說完,因為門口站著的不是豌豆,而是一個彎腰駝背邋裡邋遢看著就像個假藥販子的糟老頭子。
拜倫想了想,後退半步就要關門:“家裡沒人,明天再來吧。”
“別別別,我知道你開玩笑的,”皮特曼一邊擺手說著一邊以令人驚訝的敏捷直接閃身進了房子,“我剛才看到豌豆出門了,就估計著現在是你一個人在家,正好來看看你。”
拜倫瞪起眼睛來,看著這個小老頭:“觀察中年單身漢在唯一的養女出門之後是怎麼在餐廳裡愁眉苦臉一整天的麼?”
皮特曼聞言驚訝地看著拜倫:“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就把自己總結完了?”
拜倫盯了皮特曼兩眼,卻又懶得與對方繼續糾纏。
因為這個小老頭在胡攪蠻纏和不要臉的水平上跟他幾乎不相上下,在這一點上,這個老而不死的家伙完全不如只能老老實實接下茬以及往坑裡跳的菲利普有趣。
拜倫嘆了口氣,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對已經溜達到餐桌旁挑揀點心的皮特曼說道:“進來就進來吧,正好我也有事問你。”
皮特曼頭也不抬,一邊挑揀點心一邊隨口回應:“是關於豌豆說話的情況吧?”
“看樣子你今天過來還真是有正事,”拜倫走向皮特曼,“就是這件事——豌豆仍然不會說話,但你不是說從萬物終亡會巢穴裡挖出來的生物工程技術可以治好她麼?”
“我先問你一件事,”皮特曼終於抬起頭,胡須上沾著點心渣,“她舌頭長出來了麼?”
“……倒是真的重新長出來了,而且她還不習慣了好幾天。”
“所以,從血肉再生的角度,我的團隊那邊已經成功了,豌豆從生理結構上已經是個健康姑娘,她有舌頭,有聲帶,神經也沒問題,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但她仍然不會說話,”拜倫盯著皮特曼,神情嚴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皮特曼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她被割掉舌頭長達整整六年……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麼?”
拜倫的臉色陰沉下來。
“她的大腦已經忘記應該如何去指揮她的發聲器官了,”皮特曼不緊不慢地說道,“盡管她的舌頭已經重建,但她的語言能力已經退化到嬰兒階段,這是我們的結論。”
“但仍然是可以重新訓練出來的,對吧?”拜倫抱著希望問道,“就像讓嬰兒學習說話一樣,哪怕她學的慢一點,也可以從頭學起……”
“恐怕沒那麼簡單,”皮特曼搖了搖頭,“我見過類似的例子,事實證明這種‘復健’不僅僅需要努力,有時候也依賴運氣,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會影響復健的效果。豌豆可能會重新訓練出說話的能力,但如果她還有什麼心靈創傷,或者大腦執著地拒絕開口,那她也可能永遠沒辦法重新開口說話……遺憾的是,雖然我那邊有高超的生物技術,卻對這些問題沒什麼研究。”
拜倫皺起眉,盯著皮特曼的眼睛:“你今天找我來,應該不只是為了說這些令人沮喪的壞消息吧?”
“當然不是,”皮特曼微微笑了一笑,“事實上,我們那邊最近有了一些技術領域的新玩意兒……我猜可能會對豌豆產生些作用。”
(推薦一本還算嫩苗的書,書名《我死了也變強了》,聽名字就知道屬於腦洞大開的類型。
簡介就一句話:都說獻祭頭發可以變強,馬沙好像把命都獻祭進去了。
總而言之,奶了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