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爾伯爵再次從自己的墳墓裡爬了出來,這一次,他動作很輕柔,沒有第一次時的那種莽撞。可能第一次時覺得這是酒店退房,第二次才清楚這裡才是自己永遠的家,愛惜程度上肯定不會一樣。
“剛剛在下面思索到底擺哪個躺姿死去,很奇怪的是,第一次死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卡倫沒有和伯爵大人啰嗦其他,直接問道:
“伯爵大人,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力量把自己這具身體給冰凍住麼?”
“額……嗯……咦?”
雷卡爾伯爵雖然喜歡腦補,先前也腦補錯了方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位見多識廣擁有極高智慧的存在,畢竟,一個莽夫是不可能成為海盜之王的,大海,也絕不是莽夫生存的土壤。
“額……”的時候,雷卡爾伯爵只是疑惑為什麼這位少爺將自己再喊出來會問這麼一個問題?
“嗯……”的時候,是順著這個問題思考下去,雷卡爾伯爵竟然發現真的有可行性,既然他的水屬性道路現在已經走到了一種極致,可以冰封死亡……哪怕單純從字面意思上去理解,不也正是將“死亡”給冰凍住麼?
“咦……”的時候,雷卡爾伯爵想到的是如果能把自己這具身體從靈性力量持續消散的不可逆狀態中暫停住,那麼,目的自然就是等待,那麼等待的結果是什麼?
經歷過一次死亡的人,再去面對死亡時,大概率不是看淡,而是更為珍惜可以活下來的機會。
就比如卡倫……當然,雷卡爾伯爵也是一樣。
這一刻,
海盜之王沒有等卡倫說下一句話,
直接再次單膝跪在了卡倫面前:
“我願意遵從您的意志對自我進行冰封!”
答應的同時,姿態再度放低,總之,一步到位。
從普洱那裡知道了眼前這個青年的不同凡響,再自己親身經歷了對方以神僕的身份將自己喚醒,雷卡爾伯爵必然會對未來期待更多。
“好,你試試看。”
“是。”
雷卡爾伯爵站在自己的墓室旁邊,雙手攤開,磅礡的冰霧在他的掌心上方開始盤旋。
他的目光直視卡倫,
很嚴肅地道:
“如果成功,在我復蘇之日,就是向您獻上所有忠誠之時!”
說完,
雷卡爾伯爵雙掌直接拍在了自己胸膛位置,他的胸膛位置開始結冰,冰塊快速地擴散出去,很快就將他整個人給冰凍住,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卡倫走上前,開始仔細觀察,下意識地探出手掌。
“少爺……”阿爾弗雷德趕忙上前提醒自家少爺小心被凍傷。
卡倫搖了搖頭,示意沒事,他的手掌沒有去直接接觸雷卡爾伯爵冰凍的身體,而是貼著外圍隔空地摸索。
阿爾弗雷德眨了眨眼,也亮起了自己的魅魔之眼,開始對這座冰雕進行觀察。
普洱湊了過來,也開始仔細地查看;
落單的金毛為了不讓自己顯得不合群,也跑了過來,用鼻子在冰雕旁邊仔細地嗅了嗅。
這一幕,像是對一盤覆蓋了保鮮膜放入冰箱裡的菜進行分辨,分辨它是否走了味兒。
“好像是封住了。”卡倫說道,“你們感覺呢?”
“少爺,我看不到。”
“我也察覺不到。”
“汪!汪!汪!”
金毛連叫了三聲,然後用爪子在地上畫了兩條線,一條是用狗爪畫的,另一條是用指甲處畫的,第一個很粗,第二個很細。
卡倫看到後,若有所思道:“其實靈性力量還是有流失的,但和最早開始相比,已經是微乎其微了。”
金毛點頭。
這個世上,畢竟不存在絕對的封印,就像是食物放進冰箱冷凍,也只是延緩了變質時間,可實際上食物還是在繼續變質的過程。
雷卡爾伯爵是一個絕好的試驗品,甚至你無法再找到第二具試驗品,因為只有雷卡爾伯爵才能使用這種絕對冰封的能力,所以對他的觀察,就顯得尤為重要。
阿爾弗雷德開口道:“可以讓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每隔一小段時間就到這裡來對這冰凍進行水屬性力量的灌輸,就像是對陣法進行維護。”
“博格一個人可能不夠。”普洱馬上說道,“我建議再加一個人,朱迪雅其實被女王放在箱子裡也帶來了,准備當作補充祭品,現在被雷卡爾救了正熟睡著呢,她的天賦很高,是雷卡爾親自認證的‘女兒’。
格洛麗亞家她肯定是回不去了,接下來對外宣稱肯定是她也已經死去,所以,我建議她可以留在艾倫莊園,由她與博格共同對雷卡爾的這座冰雕進行維護,她的力量和雷卡爾很親近,而且她會很珍重愛護自己的父親,事情必然會做得很細致到位。”
本打算繼續給博格加一個釘子的阿爾弗雷德有些詫異,但在聽完普洱的講述後,阿爾弗雷德明白了過來,普洱居然也是要釘釘子!
好,很好,反正以後留在少爺身邊的核心人員,能釘出去一個就釘出去一個,壁畫位置的爭奪,永遠無情。
卡倫倒是真沒注意到阿爾弗雷德與普洱的職場小心思,因為他到現在也沒有當“老板”的覺悟,雖然周圍的貓貓狗狗與收音機都已經把他看作老板,可在他自己心底,更多的還是把自己當作一個“一線科研人員”。
“好,就按你們說的做。”
……
貝德先生將同樣被摔出來的二哥麥克攙扶起來,且找到了他的輪椅,輪椅有些損壞彎曲,但勉強還能用。
坐上輪椅的麥克心情有些失落,道:“是我們這些做後輩的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先祖對我們不滿到,連磕頭的資格都收回了。”
“我倒是覺得可能是先祖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磕……”
貝德先生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是先祖時間不多,所以省去了這些禮節。”
“嗯,應該是的。”麥克接受了弟弟的這個解釋。
兩個人在遠處等了很久,只敢向墓園位置小心翼翼地張望幾下,卻不敢再有半點靠近。
終於,他們終於等到人過來了……確切地說,是等來了一只貓,這只貓坐在狗背上。
當看到這只貓後,貝德與麥克全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表示恭敬。
先前他們二人加上父親安德森,在頃刻間就相信了今晚家族一位先祖會蘇醒解決家族危機,原因就是有另一名先祖已經蘇醒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在普洱換上當年的帽子戴上當年的首飾擺出當年的姿勢營造出當年的氣質,
最重要的是當它開口說話後,
再怎麼離譜的事情,這父子三人都能很從容地相信了。
“雷卡爾伯爵的墓需要找人重新修補好,麥克,你來負責。”
“好的,先祖。”麥克馬上恭敬地答應。
隨即,
普洱看向了貝德,
很嚴肅地說道:
“女王死了一地。”
貝德愣了一下,消化了普洱這句動詞與形容詞的結合描述。
“所以,下面,你覺得家族應該怎麼做?”
“我……我不知道。”貝德先生習慣性地說道。
“卡倫少爺的意思是,他累了,他不想再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所以希望您這位藝術家可以受受累。”
貝德先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回答道:
“女王是被分屍了麼?”
“分得很徹底。”普洱回答道。
“那就找個箱子,把女王都放進去,直接送回王宮,格洛麗亞王室可能已經准備好了女王與我們艾倫莊園共同遭遇慘事的新聞稿了,這時候他們可以正好用上。”
“合適麼?”普洱歪了歪腦袋,“雷卡爾伯爵無法再蘇醒了。”
“我們可以當做雷卡爾伯爵依舊蘇醒著,格洛麗亞王室只可能比我們更心虛,前提是我們的底氣,必須要足。”
“很好,誰去送?”
“既然卡倫少爺沒空,那就由我親自去送,我會去警告格洛麗亞王室再敢越線就必將付出的巨大代價。”
“好的,這些事情就交給你了,另外,你們的父親現在正昏迷在餐廳桌子底下,桌子上面還躺著三個人。”
“我去處理。”麥克說道,“貝德去處理關於格洛麗亞王室的事,家裡的事情,由我來負責,另外,請相信,女王隨行帶來的僕從與護衛,不會出什麼問題,我會調集莊園內的族人和保鏢先看著他們,等待王宮調回他們的指令。”
“可以。”普洱著重看了一眼貝德,“卡倫少爺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想把那句話送給你,與你共勉。”
“請先祖賜予教誨。”
“卡倫說,藝術家不僅需要有極高的審美追求,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接住來自大地的氣息。”
“大地氣息?”
“哦,不是叫你去信大地神教,而是純粹的大地的氣息。”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那很好。”普洱點了點頭,其實它自己都沒聽明白這句話,因為卡倫似乎總是喜歡說出一些腔調與形容詞很奇怪的短句,奇怪得就像是他是從其他國家文字裡翻譯過來的一樣,顯得很生硬。
“總之,最大的危機已經解決了,你們兩個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良好的善後工作,希望你們能夠完成好,因為少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是。”
“是。”
普洱用爪子拍了拍狗頭,狗子當即轉向跑向古堡。
卡倫的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他先去看望了一下尤妮絲,尤妮絲還在熟睡。
隨後,卡倫就來到了同在三樓的原本屬於阿爾弗雷德住的房間,這個房間就在卡倫主臥隔壁,沒有主臥豪華功能多,但至少帶著單獨的衛浴。
唯一的瑕疵就是,和自己主臥共用的那面牆壁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龜裂,不會影響到房屋結構,但足以讓普通人頭皮發麻。
好在,卡倫對此能夠接受。
洗了個澡後,卡倫躺在了床上。
此時,隔壁主臥那裡傳來了打掃的聲音,之所以會讓卡倫也聽到,不是隔音差,而是家族僕人們在收撿完“一地女王”後,開始對被破壞的主臥進行當場修補。
外頭,又傳來了叫喊聲,艾倫莊園的族人帶著保鏢隊伍將昨日女王帶來的僕從和護衛全部驅趕到了空地上進行看管。
阿爾弗雷德將窗簾拉起,小聲問道:
“少爺,需不需要換一個安靜的房間?”
卡倫搖了搖頭,道:“當你在很疲憊時,躺馬路邊也能睡得很香。”
“那少爺好好休息,貝德先生已經動身去約克城內的王宮了,我相信當少爺醒來後,艾倫莊園已經恢復了平靜。”
“把我筆記本拿給我,睡前我想寫點東西。”
“好的,少爺。”
之前為了給女王騰出主臥,卡倫的東西全部提前轉移到了阿爾弗雷德的房間裡。
躺在床上的卡倫打開筆記本,拿起筆;
阿爾弗雷德端過來一杯冰水放在了床頭櫃,然後遠遠地退開,雙手置於身前,安靜地站著。
卡倫在筆記本裡開始寫道:
“喚醒儀式的鎖鏈出現了紅色,這讓我相信以後它應該還有其他顏色的變化,而且很大可能會對應其他的功能。”
“雷卡爾伯爵的喚醒持續時間很短,霍芬先生在爺爺喚醒後,保持了好幾天的清醒,曼迪拉小姐也是間接性維持了好幾天,而雷卡爾伯爵的清醒只有半個晚上的時間。
這應該和鎖鏈變成紅色有關系,紅色,應該代表著最低輸入值,意味著它的電量終於夠開機了……”
卡倫猶豫了一下,把“開機”這個詞組劃了一道線,下面改成“發動機啟動”。
“目前已知的情況可以得出結論,我的蘇醒會比秩序神教的蘇醒省去最繁瑣的步驟和代價,但同時也牽扯到我自身的積累。
如果我現在不是神僕,而是審判官,或者更往上,我應該能做得更從容。”
“自我冰封的雷卡爾伯爵現在等同是放入了冷凍櫃,再加上其他一系列輔助措施,可以極大的延緩他體內殘存靈性能量的消散速度;
希望這個時間,可以足夠長;
因為下次我要喚醒他時,我必須具備可持續對他進行‘補充’的能力,現在,這個能力對我來說還很遙遠。”
“一旦我擁有了那個能力,可以可持續性地對喚醒的屍體進行活性力量的補充,那麼也就相當於我給了被我喚醒者以‘續命’的機會,等同我直接掌握了他們的生死。”
“如果雷卡爾伯爵可以一直保持蘇醒,有他在我身邊的話,我的安全將得到多大的保障啊……”
在這裡,卡倫下意識地用了感嘆句。
因為習慣了爺爺在身邊的感覺,而在爺爺沉睡後,他心裡其實有了很大的落差感。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筆記他們會翻看,所以,卡倫又加了一句:
“但我的身邊已經有阿爾弗雷德了,他是我最忠誠的守護。”
“。”中心被塗滿,上面加了一個豎線,改成了“!”
“可是,在我擁有了那個能力後,我還需要擔心我個人的安全問題麼?”
“應該是要的,看你到時候想做什麼,哪怕是狄斯,在面對秩序神教的底蘊時,也是選擇了談判。”
卡倫累了,不想再寫了,正當他准備把筆放合上筆記本時,卻又忽然停住了:
“我發現《秩序之光》裡的神話概述內容,開始較高頻率地與我現在的經歷進行重合,我總能從《秩序之光》的神話概述中,找尋到自己現在正在經歷的影子。
我知道我的特殊與不同;
所以,我是在走秩序之神當年的道路麼?
爺爺說,秩序之神很飢餓,爺爺還說秩序之神其實不是真神;
所以,我不能因為自己現在能夠找尋到重合點而沾沾自喜,爺爺的路是走錯了,但秩序之神的路,好像也出了問題。
或許和爺爺一樣,秩序之神也是因為走得太遠,所以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卡倫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放下杯子,繼續寫道:
“我現在到底算不算是一個神啟?”
“我該如何驗證自己現在的境界?”
“或者,干脆直接視為我現在還是神僕,和神啟沒有關系,我重新進行神啟?”
“可是,如果神不再給我第二次啟示的話,我該怎麼辦?”
靠在床背上的卡倫,拿著筆,忽然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一直安靜地站在遠處的阿爾弗雷德,內心處於一種激蕩之中,每次看見少爺拿起筆記本寫東西時,他總有一種自己正在見證歷史的感覺。
因為他堅信,少爺現在所寫下的文字,必然將成為類似《秩序之光》和《光明紀元》那種流傳幾千年,不,是流傳幾個紀元供無數人閱讀、研究和折服的著作!
嗯?少爺怎麼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哦,少爺應該是累得睡著了。
阿爾弗雷德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想幫少爺安頓好讓他更舒服地入睡,但在走近後,他忽然又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少爺身上,流露出了一種“虔誠”與“思索”的氣息。
這個一模一樣的氣息,他前陣子才剛見過,那時少爺坐在台階上。
阿爾弗雷德無聲地微微張開嘴巴,
雖然對少爺的贊美早已充斥著阿爾弗雷德的內心,
但在目睹眼前這一幕後,他依舊會感到震驚:
少爺這是……又神啟了?
什麼是偉大的存在啊,這就是偉大的存在!
說累了,說自己現在累到躺馬路邊也能睡著,不過習慣性地想要在睡前再寫點東西,結果寫著寫著,終於准備放下筆和本子准備睡覺前,
此時,隔壁主臥的裝修噪音還在持續,外頭空地上的喧鬧聲依舊不停傳來,阿爾弗雷德真想大喊一聲讓全世界安靜,但他卻偏偏不能這麼做。
“呼……”
不過,讓阿爾弗雷德驚訝的是,他發現少爺又睜開了眼,又拿起了筆。
嗯?少爺這次的神啟,好快!
卡倫現在並不知曉自己正處於神啟的狀態,而上一次之所以能清晰感受到,不僅僅是因為那黑白色的世界觀察,而是因為他心裡本就對“神”這個定義帶著排斥與懷疑。
但這一次,他是在純粹地自我進行思考。
筆尖,再度落在了紙上。
卡倫先寫下了一句話:
“為什麼要眼巴巴地坐著,等待著神來賜予啟示?
如果沒有神,如果神沒有空,我們就無法得到真理了麼?
爺爺說過,是先有了信仰,然後才誕生了神。
光明之神出現前,世上就沒有光亮麼?
秩序之神出現前,世上就不存在秩序麼?
大地之神出現前,大地就不存在麼?
所以,
必須是神賜予的神說的才是真理?
我們為什麼不能去自己親自找尋啟示,去驗證真理?”
接下來的最後一句話,
卡倫在書寫時,完全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是他現在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寫字,寫字只是一個附加的動作,因為他正沉迷於自我的思索與解答;
但站在床旁邊的阿爾弗雷德,卻清楚地看見少爺手中的黑墨水鋼筆,此時卻寫出了金色的字體!
那一段金色字體寫的是: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