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閱不足,補齊訂閱可見正文,晉江獨家發表,請支持正版。林語驚手指勾著塑料袋子甩來甩去,單手抓著手機湊到耳邊,沒出聲。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發小兩個——陸嘉珩和程軼都是這邊通了那邊就直接自顧自劈裡啪啦開始講的人,所以她習慣性等著對面先開口。
安靜了兩秒對面始終沒聲音,她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補了聲您好。
“您好您好,”電話那頭也連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沒什麼事兒,就是問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馬上回去。”林語驚漫不經心道。
那邊頓了頓,又說:“你給我發個定位過來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語驚頓住了。
她動作停住,抬眼掃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半天才說:“不用了,那多麻煩您,我一會兒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麼麻煩不麻煩,我一個司機,就是干這個的,或者你拍張附近的照片過來,我都能找著。”
林語驚垂著眼,這邊兒的天氣不僅熱,雨後潮得像是泡在水裡,讓人一時半會兒都難以適應,她答應下來,掛了電話以後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本來就在家附近不遠,沒幾分鐘,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路邊。
掃了一眼車牌號,林語驚拎著袋子走過去,打開後座車門坐進去。
老李跟她問了聲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煩您了。”
老李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不麻煩,應該的。”
林語驚沒說話,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掃了一眼前面開車的老李,穿著很正式的白襯衫,袖口發著洗不出來的黃。
車子裡一片安靜。
老李咳了一聲:“後天開學了吧。”
林語驚回過頭來:“嗯。”
“需要的東西買齊了嗎?還缺什麼跟我說就行。”
“沒什麼了,都買了。”
“那就好,還缺什麼就告訴我。”老李又重復了一遍。
“好,”小姑娘聲音輕輕的,“謝謝。”
尬聊結束。
林語驚重新扭過頭去,看向車窗外。開始發呆。
她小時候經常會挨罵,林芷是個完美主義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來,她這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根本沒有優點,哪裡都是錯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個爸一個樣兒”。
而孟偉國根本不怎麼管她。
小時候,她還會沮喪一下,會努力讀書考試希望林芷也能誇獎她一次,會覺得難過委屈,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
後來發現習慣真的很可怕,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只要習慣了以後,身體和思維都會自然的做出反應。
就像她早就習慣了管教訓斥,糟糕的家庭關系和永遠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練應對孟偉國的漠然,關向梅的虛偽,張姨防備不屑的態度,和她那位還沒見過面的哥哥的冷漠敵意。
但是面對來自這個還算是個陌生人的長輩的真摯善意時,她有點不知所措。
不習慣,也不太熟練,尤其是這種沒有第三個人在的環境下,除了道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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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很快開進院,停在門口,九月天沒那麼長,晚上近七點,天色漸暗,林語驚再次跟老李道了謝以後才下車,轉身往門口走。
走到一半,聽見身後有個少年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非常不耐煩:“怎麼那麼慢啊?”
林語驚下意識回過頭去,發現不是對她說的,剛剛她沒看見,院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著個少年,此時正往老李身邊走:“我都等了你半個小時了,餓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餓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麼?”
花園裡地燈發出暖黃色的光線,映出兩個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沒注意到這邊的視線,擰著眉,還是不高興:“沒想吃的,隨便吧。”
林語驚轉身,翻出鑰匙開門進去。
偌大的房子裡安靜無聲,穿過前廳走到客廳裡,水晶燈光線璀璨又明亮,電視開著,茶幾上擺著洗好的水果,沙發裡沒人。
她忽然覺得非常煩。
那種有點茫然的煩躁毫無預兆,原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來得甚至讓人有點驚慌。
林語驚走到廚房,從櫃子上抽了個玻璃杯倒了杯水,冰涼的水劃過喉管,她長出了口氣,端著水杯站在中島台前看了會兒手機,才轉身除了廚房,准備上樓。
剛出來沒走兩步,一抬頭,就看見沙發上多出了個人。
男人也正看著她,長得還挺帥,眉眼輪廓跟關向梅有點像。
林語驚用大概零點五秒鐘的時間反應過來,迅速叫了一聲;“哥哥。”
她從小到大沒鍛煉出什麼別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讓自己變得特別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還抽搐了一下,只是依舊沒說話,表情不善,眼神防備。
林語驚走過去,從袋子裡翻出個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幾上,小聲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下午的時候是開玩笑的,沒有故意讓你打消防電話,但是因為你說你燒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臉更黑了。
林語驚沒看見似的:“你注意身體,多喝開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氣得差點站起來。
“熱水,對不起。”林語驚飛快的糾正道,看著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著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對手服軟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覺得自己一口氣就這麼卡著,上不來下不去,更他媽難受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語驚已經兔子似的竄上樓不見了,傅明修拉過茶幾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裡面是幾盒感冒藥和退燒藥。
“……”
他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心情十分復雜。
有些時候,有些情緒是沒辦法控制的,盡管明白自己的無端排斥來得挺不講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對這個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還好她也沒有很討厭。
還不夠討厭?
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開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回過頭去確認了一下少女確實上樓了,傅明修手裡的袋子往茶幾上一摔,食指伸出來指著那塑料袋瞪著眼:“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意思?溫柔刀是不是?想討好我?沒用!我告訴你,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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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驚是被餓醒的。
醒來的時候夜幕低垂,夜光的電子鐘顯示現在才九點,她睡了兩個小時,上樓進屋倒頭就睡。
期間還做了個很驚悚的夢,夢見那個叫沈倦的社會哥拿著個電鑽似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看著她。電鑽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沈倦面無表情地說:“把褲子脫了,我給你紋個hellokitty。”
林語驚說:“不行,我屁股長得那麼好看,你的hellokitty畫得實在是醜,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說:“那我給你紋個夜光手表。”
林語驚覺得比起餓醒,她明明應該會先被這個夢嚇醒才對。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先是發了一分鐘的呆。
然後就是餓。
胃裡翻江倒海的,餓得難受。
下午從商場回來到現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來是還想著吃個晚飯再回來的,結果老李一個電話打過來,她給忘了。
林語驚嘆了口氣,伸手端過床頭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飢餓感有所緩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著天花板,不知道怎麼著就想起了老李,和那個應該是他兒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樣的一個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嬌,也可以發點小脾氣。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煩。
她覺得羨慕。
林語驚感覺自己現在挺莫名其妙的,她從來都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換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環境,還有即將面對的陌生的生活都讓人太沒安全感,所以整個人都變得敏感了不少。
畢竟是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偉國離婚這件事,對她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影響。
以前再不堪,好歹還是個家,現在她連家都沒了。
肚子適時的咕咕叫了兩聲打斷了她悲春傷秋,林語驚抬手揉了揉臉,又隨手抓了抓睡得有點亂的頭發,翻身下床,隨便套了條褲子,抓起鑰匙和手機下樓准備出門覓個食。
廚房裡應該會有吃的,但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不太想在這個時間點自己一個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門,地燈和柱燈的光線柔和漂亮,畢竟是三十萬一平的房子,燈光藝術水平堪比意大利燈光藝術節。
開車回來的時候還沒覺得遠,此時自己走就走了好一會兒才出了大門,街道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處處透著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語驚跟著記憶往老弄堂那邊走,今天下午過來的時候好像看到過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還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鐘,看見了7-11紅綠色的牌子,散發著親切的光芒。
林語驚走進去,拿了一個飯團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關東煮——只剩下三個脆骨丸子、菠菜豆腐還有一塊魚排,她付了錢,捏著紙杯出了店門,蹲在門口扎了個丸子塞進嘴裡。
這會兒不像下午的時候那麼熱了,這個城市到了夜裡有點溫差,風帶著潮濕的涼意,也不太冷,剛剛好的舒服,吹散了到這兒以來連續兩天持續不斷的陰郁煩悶。
林語驚心情很好的嚼著丸子,垂頭去扎第二顆,咬進嘴巴裡,再一抬頭,看見對面街角拐出來一幫人。
剛開始距離太遠,她沒看清。
後來這幫人走到路邊准備過馬路,明顯是往她這個方向來的時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號,最後面跟著睡不醒的社會哥。
社會哥應該是下午又去補了覺,看起來終於不困了,還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襯衫當外套,手揣在褲袋裡,垂著腦袋聽旁邊的人說話。
還挺怕冷。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前面兩個拖把笑了起來,四個人一起穿過馬路,往林語驚這邊走。
拖把一號終於看見她了。
林語驚遲疑著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其實她本來根本沒准備再去一次那個紋身工作室,也以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們了。
結果人生處處有緣分,不過既然工作室開在這兒,這片兒大概也算是他們的活動區域。
她把丸子整個塞進嘴裡,竹簽子丟回紙杯,剛要抬手像征性地打個招呼走個過場。
那邊拖把一號卻突然轉過頭去,低聲跟旁邊的人說了些什麼。
然後沈倦抬起頭看過來,視線對上。
他們已經過了馬路站在路邊,便利店和昏黃路燈的光線糅合在一起拉出長長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讓少年的五官看起來沉郁又立體,像是加了噪點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陰影裡,看不清情緒。
林語驚想起剛剛做的那個短暫又真實的夢,下意識去看他的手,生怕他舉著個電鑽衝過來說“你脫褲子,我給你紋個hellokitty。”
林語驚愣了愣,眨眨眼,嘴巴裡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進肚子裡,也沒在意,重新捏起竹簽子,專心致志地扎了個菠菜豆腐。
剛扎起來,道路另一頭傳來一陣噪音,又是一幫人出現在街口,大概六七個人往這邊走。
拖把二號罵了句髒話,開始擼袖子,進入了備戰狀態。
林語驚頓悟了。
這是一場預約制的,社會哥之間的比試和較量,具體流程大概是先禮後兵,先文後武,大家在7-11門口碰頭,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體上有了第一次觸碰,這個過程,叫點炮。
再下一個階段,就是嘴炮輸的那位惱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個瞬間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長刀的同時叫一下自己的兄弟們,可以開始干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