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右江省洪昌市飛回安東錦城的飛機上，秦林找到了坐在前面的主教練趙康明，想要和他談一談。
見狀陳墨主動起身離開，把位置讓給了秦林。
“我正想找你呢，點球是怎麼回事兒？”趙康明等秦林坐下來就率先問道。
“老趙，我來找你就是為了說這事兒的。我在場上已經對胡萊說了，不僅僅是這場比賽的那個點球，以後球隊的點球我都讓給他來踢了。”
趙康明有點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為什麼？我記得你說過踢點球是你的責任……”
趙康明說的是2010年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時候的事兒，當時是四十強賽進十二強賽的一場關鍵比賽中，中國隊必須贏下對手才能保證他們可以獲得所在小組的第一名，從而獲得十二強的參賽資格。
而那場比賽的對手卡塔爾也是有資格進入十二強賽的，雙方打的非常膠著，0:0的比分一直保持到了第八十五分鐘。
就在這個時候，中國隊獲得了一個點球！
當時久安市的球場裡都沸騰了。
只要中國隊能夠罰進這個點球，就有可能擊敗卡塔爾，從而獲得小組第一，晉級十二強。
結果當時負責主罰這個點球的前鋒劉雲峰卻在巨大的壓力下把點球踢飛，導致中國隊無緣十二強賽。
賽後劉雲峰被罵的狗血淋頭，甚至有人跑到他所在的俱樂部訓練基地門口潑他油漆，扔他雞蛋……
那場比賽之後，中國隊只要再有點球，就都是由秦林來主罰了。再後來在俱樂部裡，秦林也接過了點球主罰權。
盡管在此之前他是從來不踢點球的。
為此他有兩年時間，每次訓練結束之後都會給自己加練點球。
後來有記者采訪他為什麼突然要主罰所有點球，他說出了趙康明提到的那句話：“主罰點球是我身為隊長的責任。”
雖然他沒明說，但大家都猜測他這麼說就是因為2010年世界杯預選賽的那件事情。
他當然不是在抱怨劉雲峰當初一腳把中國隊踢出了十二強賽，他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如果要出現類似的情況，那麼被罵的人可以是他，而不是其他什麼人。
所以他才說這是隊長的責任，頂著壓力去罰點球是隊長的責任，萬一罰丟了，那麼被萬人唾棄也是隊長的責任。
隊長袖標絕對不只是榮耀的像征，在更多的時候也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罵名，尤其是在中國國家隊做隊長。
“我現在想把這個責任交給胡萊。”秦林說道。
“你覺得他可以承擔？”話問出口，趙康明就自己笑了起來，“也對也對，施無垠都給我說，那小子是個沒臉沒皮的二皮臉，要真有被萬人唾棄的待遇，他也應該可以頂住的。”
“是啊，不管是當著媒體面說要拿世界杯冠軍，還是在對陣韓國隊比賽前所遭遇的網絡暴力……都充分說明了胡萊的心髒非常大，而且他的射術也很精湛，出色的射術加上強大的心理素質，我想沒有人比他更合適做這個承擔責任的人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報名去學習教練課程……”
趙康明瞪大了眼睛：“你打算退役了？”
看到緊張的老趙，秦林笑了一下：“放心，我還會履行完和閃星的合同。我也沒有做出最終決定，到時候再看我的情況……我只是覺得對自己下一段的人生，應該早做打算。”
趙康明看著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在國家隊並肩作戰過的前隊友。2004年亞洲杯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不滿二十一歲的年輕球員，盡管已經在中國國家隊打上了主力，但也還是難掩臉上的稚嫩青澀。
如今的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似乎都記載了中國足球的歷史。
他是中國足球這將近二十年來的見證人、記錄者……甚至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就是中國足球歷史本身。
“你還能再踢幾年的，大秦。你這麼自律、職業，並且頭腦清醒。”
“如果我沒受傷的話，或許可以。”秦林笑了一下。
“那你也可以再多留兩年，把這些年輕人扶上馬送一程……”
“他們不需要我，老趙，他們已經上馬跑起來了，我追不上。”
趙康明見秦林去意已決，只好嘆了口氣：“好吧，我尊重你個人的選擇。我會讓俱樂部幫你報教練培訓班的。”
“謝了。”秦林起身告辭。
等他走了，陳墨又坐了回來：“你們聊了什麼？”
“他告訴我以後球隊的點球都可以交給胡萊來踢，另外他還想報教練培訓班。”
陳墨愣了一下，然後驚道：“他這是想退役了？所以才把點球的主罰權交了出去……”
“沒那麼快，他說他會履行完和俱樂部的合同的。”
“那也沒兩年了，明年吧，明年賽季打完就合同到期……你沒勸勸他？”
“勸了，沒用，他非常堅決。那次受傷對他的影響遠比我們所有人認為的都還大。”說到這裡，趙康明嘆了口氣。
“要是秦林真的退役了……中國足球的一個時代可能就落幕了。”陳墨有些惋惜。
“落幕了也好，都沒什麼好的回憶。”趙康明搖頭道。“當初媒體是怎麼評價秦林的？中國足球最後一個大佬，中國足球唯一的臉面。聽聽，中國足球需要靠一個三十三歲的老將來撐臉面……可悲啊。”
秦林在三十三歲那年，幫助華南虎拿到了亞冠冠軍，本人也獲得了那一年的亞洲足球先生。
因此被媒體譽為“中國足球唯一的臉面”。
這話聽著像是在誇秦林，但更多人心裡恐怕都覺得是在譏諷中國足球。
因為正如趙康明所說的，堂堂中國足球，竟然還得依靠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將來維護臉面。
這是諷刺啊！
“甚至，我還希望那是一個時代的落幕呢。這樣的話，胡萊他們所在的或許是一個全新時代，一個由他們創造的時代……那不也挺好嗎？”趙康明扭頭對陳墨笑道。
※※※
在閃星全隊進行恢復訓練時，主教練趙康明把點球主罰人選調整的安排告訴了全隊。
當大家聽說秦林不是只把上場比賽的點球讓給胡萊，而是以後所有點球都讓給了胡萊之後，都顯得很驚訝。
不少人干脆就當著教練的面把目光投向了秦林和胡萊。
關於秦林主罰點球這個事情的原因，很多人都多少聽說過，知道一些。
正因為如此，在知道他突然放棄點球主罰權之後，才會這麼驚訝。
這可不是簡單的讓胡萊多一種得分手段，一個賽季多幾個球而已。
這意味著一種責任的交接。
同時還有人猜到了，秦林大佬的職業生涯可能不會太長久了……
在大家的注視下，秦林並沒有站出來解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者說，就算要解釋，也不是對全隊解釋，而是解釋給胡萊一個人聽，那機會就太多了。
賽前兩個人同住一屋的時候，就能做解釋。
隨後趙康明當著全隊球員的面對胡萊說：“從現在開始，每天訓練結束之後，你要再多做一組點球訓練，胡萊。”
胡萊點點頭：“沒問題，趙指導。”
他還在東川中學校隊的時候，曾經短暫接受過專門的點球訓練，那是為了在全國大賽上應付點球決戰。
所以全國大賽前和全國大賽中突擊練了練。
結果在全國大賽上壓根兒沒有遇到過點球，胡萊的點球功夫完全沒派上用場。
等全國大賽完了，他自然也就不用再練點球。
畢竟無論是在海神青年隊還是閃星，都沒有需要用到他點球的地方。
見胡萊答應的很干脆，趙康明點點頭：“好好努力，不要辜負了這個責任……”
點球不是最容易得分的方式，而是頂著最大的壓力和自己的一場決鬥。有的人就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戰勝自己，成就傳奇偉業。而有的人……則在重壓之下敗下陣來，被萬人唾棄。
有些時候點球還是全隊勝利的希望，是中國足球在世界杯外的敲門聲。
正如秦林說的那樣，踢點球是一種責任。
這種責任現在被傳到了一個年輕球員身上。
這是對他的厚望。
但閃星全隊卻沒有一個人在這時候去想：他承受得住嗎？
相反，他們的想法是：如果一定要再找個人來承擔這個責任的話，那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了！